戍时初,雨歇云散,夕阳垂落西方,万物昏沉。
在潼关往西北,距离黄河风陵渡口偏南三十里,有个不知名山坳,山坳内数十人家聚居在一起,形成了小山村,时至黄昏,村子一片宁静,大地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赤金,入眼田地阡陌错杂,溪水石桥绕立,村内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时有小孩的嬉笑玩闹声从村南传到村北,或东边传到西边去。
子辛一行人自潼关出发,径直前往风陵渡,只可惜,那里早已被赵高一党的将领把守,对来往船只渡客排查极为严密,根本找不到丝毫机会可以让他们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安然渡河离去。
这个世界的黄河除了上游地区与前世截然不同外,中游和下游河流走向和地势都相差不大,它在流经河口镇后,受到河东地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脉阻挡,折向南流,穿行于高山峡谷间,到了潼关附近后,受到华山的阻挡,又折向东流,而风陵渡便是处于黄河东转的拐角上,由于黄河中游地形缘故,两岸山峡高悬,地势陡峭,河道内礁石嶙峋,可以说,除了风陵渡能供给大量的船只停泊靠岸外,其他地方几乎不能停船。
不得已他们只能离开风陵渡,半个时辰后来到了这处僻静的山坳,在半真半假的陈述一番他们的不幸遭遇,又拿出了些许琐碎银两安抚村民,并且再三声明了他们只借宿一晚后,村民们对于他们这些突然的闯入者也就不在有抵制心理。
村头有片低矮的平坦山坡,坡面呈仰角三十余度,其上芳草柔密,如铺就的绿地毯,子辛很随意坐在上面,对着西方的斜阳发呆了很久,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此刻他的脑海转动的飞快,脑中不断的闪现着风陵渡所见画面,还有脑海中与风陵渡有关的一切,希望能够找到突破口。
“殿下”
子辛不知道什么时候蒙益来到他的身边,一愣后,才反应过来。
“伤势可好?”子辛关切道。
蒙益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神色有些悲苦道:“已经从新包扎过了,想来不会遭到感染,不过实力可能只能发挥原本的六七成了……风陵渡口如果过不去,殿下真打算南下武关?”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悲哀,从而担忧引起子辛的自责,蒙益转移话题说道。
“起初我也只是为了缓和气氛随便说说罢了,武关绕道太远,会耽搁太多时间,等我们南下武关恐怕赵高一党也早就得知了消息,到时候依旧是条绝路。”子辛脸色不佳的摇摇头道。
“那殿下是打算回梁郡了吗?”蒙益赞同的点点头道。
“也许吧,现在的我们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掌握在手的情报实在太少了,最主要的是从离开平北军大营后,就再也没有丝毫关于帝都的消息了,不知道皇祖父是否安好?”子辛闻言蓦然了良久,目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才唉声叹了一声。
蒙益微微蹙眉,神色也相当凝重,但突然他目光一闪,说道“殿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兴许能够让你渡过黄河。”
他的话,让子辛一怔。
……
与此同时,普庆帝都,这座有些古老的皇城,已经暮色昏惨,死寂般矗立在洛曲河边,如一颗枯朽在风霜中的老槐,秋来脱落了叶,入冬雪弯枝,厚厚的褶皱经不住岁月的磨合,终是有倒下的一天。古今多少帝王事,作为都城的地方或多或少都留有古迹,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段墙垣,仿佛都记录着一段厚重的历史,只是春秋复春秋,一代帝王一代臣,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撰写,究竟传到当代又有几分真实。
普庆帝都内外分为三层,最中央的必然是皇宫,而后才是贵胄重臣的宅院,而最外城也最宽阔的地带,则是平民居所市井之地。
在距离宫禁东向主干道十里外,位于贵胄圈子内,有一座建筑恢弘,气派不凡,但其内设置朴素简雅的大宅,府门前中门顶上,写着‘李府’二字,正是大秦前丞相李斯的府邸。
此时此刻,这座丞相府已不似往昔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那府门紧闭着,台阶上落叶灰尘积了很厚也没有人清理,就连个护卫都没有,府邸内食客、奴仆该散的散,该离的离,真可谓是门可罗雀,冷清落寞到了极致。
老妻早故,儿子携妻带子也去了太原,女儿也早早嫁了人,偌大的李府,如今只剩下李斯与他的老管家。
书房内,窗户半遮半掩,有夜风夹杂着冷意吹拂进来,灯火昏黄摇曳,李斯伏案入睡,案桌上他的头下还枕着一本并未合拢的书。如今的李斯已经古稀余一,在这样的年代能活到如今,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忽然,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名与李斯一般面容苍老的老人,他的手里端着今晚的晚餐,很朴素很简单,只是一碗放了些肉渣青菜的小米粥,来人正是李斯府上的管家,看着伏案沉睡时常劳累过度的自家主子,他的心便有些难受,在夜静默时化作长叹,他的本名叫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兴许对于他来说也不重要,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在十二岁那年,年轻的主子为他取了个新名字,叫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