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容生走的这段日子里,郁雪鸿每日无非是裁裁衣,作作诗,日子虽说平淡,却也安好。
当时小满刚过,未至芒种,郁雪鸿正在房中裁衣,忽听得窗外一声惊叫,一阵慌乱,宅子里人声鼎沸。
吴妈一把推开了雪鸿的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小姐,不好,老爷他……”郁雪鸿一把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说:“我爹他怎么了?”
不等吴妈回答,郁雪鸿就飞也似的奔到了父亲的书房中。家中已有人去请郎中,然而当郁雪鸿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她就清楚地知道那已是无用的了。
孟氏在旁不断哭泣,喃喃地唤着:“启疆,启疆……”郁雪鸿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一刻的功夫郎中便请来了,只搭了搭脉,便低沉地对孟氏摇了摇头。当时已是仲夏,郁雪鸿却仿佛看到了窗外大雪纷飞,寒风直入骨髓。
郁雪鸿一直没有哭,直到钉棺的那一刻。得知郁启疆撒手人寰,郁家各支亲属齐聚郁家。此时的郁雪鸿与母亲早已失魂落魄,加之又是女眷,是以一切丧葬事宜均由郁家人帮助操办。
出殡当天,郁雪鸿的堂兄郁德全哭声震天,差点把雪鸿吓了一跳。由于郁雪鸿是女孩儿,按风俗规矩是不能为父亲打幡,摔盆的,所以一切只能由郁德全代劳。出殡回来,郁德全便大喇喇坐在堂屋的主座上。
郁德全瞟了一眼被迫坐在堂屋侧座的郁雪鸿母女,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叔父的丧事也办完了,这下一步的事,我们也该说道说道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放心,我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
郁雪鸿一抬眼皮,问道:“亏待?此话怎讲?”“按照规矩,我现在可就是这郁府的合法继承人了,这幡我也打了,盆我也摔了,这郁家的家,也该我当了。”
郁雪鸿暗暗心惊,略一沉吟,说道:“难不成哥哥也要搬进郁府来住么?”还没等郁德全答话,孟氏便急道:“这郁府只有我与雪鸿两个妇人家居住,你若住进来成甚么体统?”
郁德全道:“这宅子本是叔父为官时所建,也算是官邸,我住自然不合适,我想将这宅院卖了,抵出现银来。”
郁雪鸿此时已心如明镜,郁德全的话令她如坠寒冬,但是绝不能放弃!郁雪鸿心中暗暗思量,恰巧母亲的话提醒了她,她微微笑着说道:“父亲离世,这家里的事自然全凭哥哥做主,但是母亲的话说的没错,我与母亲乃是妇道人家,这家中,女儿家私密的物什甚多,哥哥要卖宅子我没意见,只是总得给我和母亲几天时间,收拾收拾。男女有别,我郁家又是有礼有面的人家,这期间还烦哥哥多回避。”
“还有,我母亲是父亲的遗孀,也是立志要为父亲守寡到底的,我又是郁家没出阁的女儿,这宅院卖了,哥哥总得为我和母亲寻一安身之地,不能让我们流落街头罢?”
当时堂屋里郁家众人都在,郁雪鸿一席话说得又在理,郁家众人纷纷点头,郁德全也不好反驳,只得说道:“那是自然,我家还空出两间厢房,等这宅子卖了,我便接你们母女前去。”此刻孟氏心中心惊胆战,郁雪鸿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按照规矩,郁德全摔盆打幡后,便是郁家财产的合法继承人,这一身份受到官府的保护,何况郁雪鸿不过是个文弱的闺阁大小姐,量她也翻不了天。因此,郁德全倒也不疑有他,葬礼过后,便一头扎进了赌场,以此庆祝自己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
郁德全一走,郁雪鸿立刻叫家里的管家出门联系这宅院的买主,管家有些迟疑,毕竟郁雪鸿马上就不是郁家的主人了,郁雪鸿一笑:“卢管家,这一朝天子一朝臣,郁德全要卖房子,这以后,有没有您的容身之地还是难说,您若帮了我此回,我保您下半生衣食不愁。”
卢管家将信将疑地去了。郁雪鸿又让吴妈帮忙收拾家中所有的文玩细软。郁启疆在世时对金银珠宝等俗物没有兴趣,唯独收集了些许文玩字画,自己把玩。
郁雪鸿天资聪颖,父亲时常与她讲解,她也知道其中价值几何。郁雪鸿将其中值钱的全部拿出去变现,剩下的则留下作为缅怀父亲的纪念。
卢管家找到买主陈先生后,郁雪鸿尚待字闺中,不方便出门与其交涉,便对母亲道:“现而今我那哥哥要卖这房子,不寻到一个合适的价格他是不会出手的,这宅子至少值两千两,他至少要一千五百两才肯出手,如今咱们不如让陈先生以五百两买下这宅院,只是他能满足咱们的几个条件。”
“第一,他虽是以五百两买下这宅院,但要出八百两,剩下那三百两,是留给咱们的。其次,要想让这宅子跌价,就得让那陈先生找人在外散出风去,说这宅子里死过人,我爹死不瞑目,每到晚上,阴魂就会在宅子里萦绕不去。府上人心惶惶,郁夫人和郁小姐以及府里的佣人都被吓出了病来。我明日便会着人多请几个郎中来,落实这传言。”
孟氏听后道:“这样能行吗?”郁雪鸿道:“行不行如今也只能一试了。父亲不在了,我们母女拼尽全力也不能任人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