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国一笑,为钟益生解围说:“城圈圈太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
“建国,真应了你这句话。方二,你少说我,我听袁敏说,你跟小马好上了。我没说错吧?”
“大男大女了,还说啥。”
“方二,你们总算熬出来了。”
“咋样,这就叫逆境出人才嘛。”
“算了吧,方二,你还是豪气不减当年,敢夸口。胡子都一大把了,还人才。要我说,这种逆境还是少来点好。逆境能出几个人才啊,相反是毁掉了数不清的人才。我们无非是运气好点罢,赶上末班车。”
李轼说完,又问钟益生参加高考不?钟益生说,老婆、娃儿、家务事,一大堆。去年就没有参加,今年再说吧。李轼想他是有家室的人,想法已经跟当初不一样。
一日,李轼去找孙友忠,问他咋想的。孙友忠说:“不要说我没资格报考,就算是有资格报考,我还能考上吗?一个初中生,丢开书本10多年,原来学那点东西早还老师去了,拿啥考。”
“那你哥和紫罗兰他们呢?都是高66级的,应该没问题吧。”
孙友忠没说话,摇摇头。
李轼没再问,去年的高考中,不少参考的老三届学生都抱憾而归。他心中感慨万端,10年前他说过,情况会变的,如今兑现了。10年前,孙友忠说过他们只能自生自灭,也兑现了。李轼心里明白,恢复高考的措施,对大多数老三届学生来说,实际上已经不是机会了,对下乡的如此,对不下乡的也如此。10多年的时间消磨,他们已不再年青,他们已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对他们来说,不单是高考的机会逝去,人生的许多机会也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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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在江边,吴能先到,随后李轼和杨建国也到了。方二到得晚,一看杨建国也在场,就说:“建国说得太精辟,这个城圈圈太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你们猜我碰到哪个了?”
晓得他在卖关子,大家都不作声只看着他。方二憋不住了说:“我碰到雷医生,一别九年。他又负责我们城区的体检。他一见我就笑,说你还用查吗?完全健康,说罢用笔在体检表上一阵划,最后‘啪’的一下就把章盖上,说祝你考试顺利。我说我也准备学医,准备跟你当同行。”
方二一说完,一个倒立又竖起来,在沙滩上转圈。听方二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说,这是方式幽默。方二一听大家的笑声,放下身子接着说:
“是啊,整10年,我们一起看着这江水日复一日地流去。这种日子也要一去不复返,今后要在一起游泳恐怕难了,都得各奔东西。”
方二的话充满感慨,10年的光景把本是年青的人磨得不年青。李轼点点头没说话,他想10年蹉跎,连方二这个豪爽的人也有了惆怅。这时,吴能也停止行走,对大家说:
“1966年我离大学之门就一步之遥,隔着一道门坎没有跨进去。后来上山下乡时,方二开我玩笑,说我8年后如能上大学,胡子不晓得有多长。哪晓得10年后我还真能上大学,能赶上这末班车我已很知足。俗话说三十而立,我都三十几的人,才混进大学,诸位也快三十了,立啥呢?说句实在话,一把胡子的人,上了大学也做不成啥事,无非是改善一下生存环境,有无所谓的出息,就看各人造化。不过对今后的学子来说,有了一片新天地。”
李轼点点头说:“老吴说得对,社会还将进步,这是必然趋势,不管需要多长时间。”
“李轼,也许有一天,我要把今天的经历写出来,告诉后人。”
“老吴,历史应该让后人晓得。”
“老吴,你和李轼就爱扯些没边的事。不堪回首之事,何益之有。”方二一听李轼说完,就摇摇头。然后冲坐在岩石上的杨建国说,“建国,你说呢?”
“我说不好,历史这玩艺不像下棋,不好论输赢。再说,从来都不是老百姓写的。”
大家没再说话,看着奔腾而去的金沙江,心里都在想:10年光阴如东逝之水,这代价非同寻常。
后来,李轼、杨建国、吴能、方二、马兹青都很顺利地考入大学,有了新的生活。
吴能大学毕业后,飘洋过海,到美国留学,后来定居在加州,用方二的话来说,当假洋鬼子去了。
方二没有出海却下海了,毕业后真的当上医生。几年后弃医从商同马兹青到深圳发展。用吴能的话来说,一个精明的药贩子。
钟益生最终没有参加高考。用杨建国的话说是日子安逸,顾不上考试的事。大家替他惋惜,钟益生却说,我未必就能考上,我也没有觉得有啥子不如你们。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二个还都是光棍,有啥好羡慕的。我儿子今年就可以上小学,上大学的事今后就让他去完成吧。
杨建国毕业后仍在本地教书,他对李轼说:“没想到我这个小时最淘气的学生,居然也成了老师。”李轼说:“我想你不会把虚假的东西教学生吧。”答曰:“我就是教专业的,跟那些没关系。”工作之余,他依旧是茶馆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