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类的比赛项目日渐增多,杨建国忙得不亦悦乎。他自许在本地的三棋一牌塘子里,没人不晓得他。当老师了,他仍不改那种耿直率性的性格,用李轼的话说是:烟酒茶随心随意随性,棋牌舞且行且和且乐,人事世有血有肉有骨。
李轼想如果武兴宇没疯,他要考上一个大学同样没有一点问题,可惜的是人生中没有如果。
武兴华早在几年前,就成了省外一个农学院的工农兵学员,毕业留校后没有再回来。
二
10年间,李轼经历了很多不同的劳动场所,但印象最深的还是机械厂那个工地。李轼大学毕业后离开了老家,跟工地那帮朋友未再谋面,但还能从杨建国那里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
工地上的人是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群落。他们的生存状态要是改变了,这个社会也就改变了。
80年代后期,李轼回到老家,再次打听他们的消息。
老黄牛的问题已得到解决。不再是黑户,工作单位是没有了,但每月能从民政部门领到10块钱的困难补助。杨建国说还是李玉芳帮着跑下来的。李玉芳自身得到平反,到了另一个中学教书。老黄牛的儿女也长大了,都上过学,虽然没有一个考上中专或大学的,但一家人的温饱已不成问题。大的3个娃儿已经工作、成家。老黄牛很满足眼下的生活,50多岁的他仍然在干这种临时的搬运工,只是已经没有当年那样亡命。
张二胡那点事也得到解决。回到剧团,倒成了反“四人帮”的英雄人物,风光了几天,只是业务却荒疏得不行。文化环境一宽松,观众选择多了,戏剧难以吸引观众,剧团效益很不好,加上英才辈出,张二胡上台演奏少了。却迎来了学生娃娃们都追求才艺的潮流,他在家中收徒授课,教拉二胡和绘画,效益颇丰。不晓得他啥时好上了酒,但每次都喝得不多,只喝二两。每逢熟人呼之张二胡,他总连连摇手说:不要叫我张二胡,那是当年事,现在有愧张二胡这雅号,如今只能称张二壶了。令朋友们惋惜的是40多岁的张二胡一直是单身。当年的恋人小赵已随老公移居澳洲。有不少热心人为他介绍对象,但张二胡都没有答应。
最得意的是宗陵。从80年代初开始,就从深圳倒腾电子表、折叠伞回来卖,接着又从广东大包小包地倒腾衣服回来卖。从摆地摊做小本生意开始,天天躲市管会的人,到有了铺面,已经混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偶尔碰见杨建国,总说要请原来一道在工地上混过的朋友们吃个饭,叙叙旧,却一直没有兑现过。真正令宗陵得意的是,他的那个儿子宗城后来考上中专,毕业后已经在城里上班,找了一个城里的女朋友,实现了宗陵的夙愿。
宗陵说当初给儿子取名时,老婆刘冬梅一听就说:好,宗诚这个名字好,听起来就像忠诚一样。宗陵说:不是宗诚是宗城,我要让儿子成城头人。刘冬梅一愣,然后一撇嘴说:你做梦吧。如今宗陵常自豪地说:“我18岁的时候改了自己的名,我儿子18岁的时候改了身份。老子不在乎他工资是多少,那点钱不值一提哇,在乎他的身份改变,不再是农民,是城市户口了,是城头人了。”
黄皮是最发达的。先是落实政策,回到领导岗位上。后来下海跟人合伙搞房地产成了大老板,昔日的茶馆里已经见不到他的身影。杨建国说他早已经不下棋,改打麻将,麻将也打得不好。经常陪一些官员——他昔日的战友、同事打麻将,好在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如何输。
俗话说会水的艄公打烂船。不行船了,陈老大得以善终。
只有王有才的事令人唏嘘。有消息说他在一次斗殴中丧生,也有消息说他改名换姓到云南贩毒去了,连他那个女朋友齐小冬也一道去了。
李轼独自一人来到金沙江边。昔年他和伙伴们游泳的地方已经变样,江上也已看不到点点白帆。他想起当年和武兴宇在江边讨论的那番话: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河流。如今,那条江已经流走了。
金沙江还是那样野性十足,汹涌澎湃,自由奔腾。
国家有幸,逝者如斯。
2013年7月19日一稿
2014年8月25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