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即茶楼老板)待我不错,白日里只需在茶楼忙时帮帮手,夜晚打烊后便回别苑阁楼间中休息。兴许是早先志在四方的武田赤备已经被丹忱一剑捅死,剩下的这个叶修贤则是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懒人,故而我颇为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日子总是走得更快,不知不觉间,在茶楼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
那应该是八月初的一天早上,我刚刚开完门让茶楼的伙计们进来,自己则趟回到床上再睡个回笼觉时,突然伙计小袁上来叫我,说是有人找我,还很急,让我快些下楼。
我便急急忙忙的又穿起衣衫鞋袜,赶下楼去,走到楼梯间心下还有些疑惑。我在江城人生地不熟,茶楼的门都没有出过两次,谁会找我呢?直到走到楼下,才看见狗儿的身影,他看见我,好似非常焦急,便几步跑上楼梯来迎我。我还没来的急开口问他,他便急着冲我喊道“快跟我走,师父她要不行啦。”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拉着我手臂往外扯。
当时我心下大乱,脑中空白一片,只知道随着狗儿奔跑,直到宝通禅寺附近,狗儿见我跑的脸色煞白,怕我岔气才稍慢下来,顺便跟我讲述事情。原来那日丹忱他们到汉口后,又接到新任务而被派回武昌,一直住在岳王台附近。自我走后,丹忱又一直闷闷不乐,难见笑脸。这本也没甚么要紧,可革命工作并不轻松,她每日食少而事繁,一直让董伯他们较为担心。怎知到了前几日,丹忱忽然发起烧来,还不肯休息一直坚持工作,拖了两日,竟然起不来床。说要带丹忱看医生吧,谁知道丹忱反而倔到不行,只说在床上躺两天就好。可这两天一躺,反倒是更严重了些,昨日早晨还说起了胡话。洋医生都在医院里不做出诊,桓飞也只能请到郎中把脉开药,然而昨日白天到今早,药愣是喂多少吐多少,把喂药的老妈子都急哭了。狗儿想起我会医术,又知道我在珞珈山的同福茶楼送过信,便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我。
听到这里,我心里更是着急。持续的高烧危险性非常高,很容易导致病人脱水,惊厥,甚至休克。听狗儿的描述,高烧似乎还危及到了丹忱的神经系统,呕吐和说胡话就是证明。狗儿带我又穿了两个巷子,拐进了一栋小楼,一楼门口坐着个老太太,狗儿跟她招呼一声便带我上了二楼,到了二楼狗儿指了指最西边的一间房间,示意我进去,自己则说要去熬药,转身下楼了。
我快步走到门口,发现门并未反锁,便推门而入。这间小屋里设施简陋,光线颇暗,这个屋子仅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面镜子和一张木床。丹忱正盖着薄被躺在床上,背朝着我没有转身,似是倦极而眠。床头的椅子上还摆着个空碗,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味道。一股悲意突然从心底涨潮,漫过了堤防,夺眶而出。叶修贤那叶修贤,你在庙里的情形与此时此刻何其相似?你病了尚有丹忱照护,丹忱病了你却.。心中的悔恨懊恼我却无从发泄,紧紧的握着左拳疼痛传来,我却不去管它,直到掌心与指甲间流出一股湿意。我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到床边坐下,看着熟睡的丹忱。即使是在病中,她的肤色略显苍白,眼睛也因休息不好而微微浮肿,但在我心中,她的美一直停留着,停留在那个小庙中,停留在她偷跑到厨堂,为我热上一碗心肺汤的那个夜晚。我看她熟睡,额头却有微汗,怕她继续受凉便找了条毛巾浸湿,拧干,又把毛巾放在手中温热,再为她拭汗。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脸蛋红红的,一如山寨中的那夜,我却更加担心,怕她体温过高,又替她擦拭双颊。或许是动作有些大了,她竟摆起头来,双眼缓缓睁开。
看见传遍有人坐着,她似是一惊,轻叫了一声“啊”。然而紧接着发现是我,眉眼里的光亮便温柔了许多,好像还透着欢喜,然而欢喜转瞬即逝,复又冷冷的瞄着我。这些表情变的太快,让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你来干什么?”声音透着一股冷意,我却听出来有些沙哑。
发烧时需大量补水,不然容易出现脱水,而她声音中的沙哑,在我看来就是脱水的症状了。神思不属的我浑然忘记了她的问话,起身走到书桌前找了个茶碗,又提起水壶倒上了大半碗水,隔着水杯感受了一下水温,似是有些烫了,便端到嘴边轻吹了几下。
“来,喝了它,嗓子会干疼的好点。”我径直又走到床头坐下,左手直伸她脑后和枕头间的间隙,便要将她扶坐起来。她似乎还在恼恨我,扭着身子不断挣扎,然而可能确实烧的太久,没有力气,终究还是坐了起来。
端着碗正要喂她,她却不肯开口,说要自己来。我怕她病久无力拿不住碗,不肯给她,她又闹脾气,坚决不张嘴,我心下着急,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将碗放下。看到她烧的红红的脸蛋,心下一痛,竟又掉下泪来,怕她看见更添鄙视,只能背过身去。
她看我不再言语,背过身去身体却开始轻轻抽搐,有些慌张,可心里确实恼恨,也不愿开口。然而不过几秒,我便又听见声音,虽然犹如蚊蝇,可还是听见了“我渴了。”
我听到她肯喝水,连忙擦干了眼泪,又端起碗来,喂到她嘴边。她喝了不过一口,便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