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要你了,是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你留下来的。让你帮着洗洗碗筷收拾杂物什么的虽然比不上过去,但好歹算是一份工作。你要不好好做,我也没办法保你了。你好自为之啊!”说完,便转身出到门外,坐进早就等着他的轿子里打道回府。
萧成山目送着王祁的轿子离去,直到它消失在夜色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绽裂的伤手,霎那间一股哀伤涌上心头,但他毫无办法,默默地把一筐又一筐碗碟搬进厨房。
旧时,在厨房里做事的行家讲究派系,门禁十分森严。各路名师为了生存立世,不会随意对外人传授技艺。他们对取巧偷师之流深恶而痛绝之,轻则痛打鞭抽,重则挑断手筋,让犯忌的人一生一世不能再掌火勺。官家念在这行营生艰难,争斗无序,对他们自己这一套口耳相传的规矩多是默认暗许,所以一旦有人被酒楼食肆里的伙房抓着了,而且又被明确指认是犯了偷师之罪而遭到行规处置的,那么肯定无处申冤,大都只能自认倒霉,干干咽下哑巴亏。
八珍齐改做麻辣菜馆之后,原先“御厨传人”萧成山的“身价”一落千丈,去又缺少盘缠到不了远方寻找活计,留又被那些四川厨师左右制肘。这一群新晋的厨师对萧成山这个前任大厨警惕万分,毫无好脸相看,时时借故指桑骂槐。他们进入八珍齐还不到半个月,已经多番羞辱萧成山,接连拿他当做牛马使唤,比之奴仆尤是不如。萧成山此番变为人下之人,的确凄苦无比。
两日前,八珍齐上上下下开始忙着预备开张的宴席,麻辣厨师也是一样的忙碌,他们有些琐事抽不出人手,便命萧成山去搓几个瓮里的辣料。这些辣料是麻辣师傅从自己老家带来的秘制佐料,隔数日便要打开瓮盖伸手进去搓挪一次。这天,他们既要用到萧成山干活,又担心萧成山因为在厨房做过大厨,见识广博,会把他们瓮中的不传之秘偷学了去,于是几个人心生一计,拿了厚厚的毛巾紧紧地绑在萧成山头上,要他蒙上了双眼来干活。萧成山在黑暗之中摸索来摸索去,不慎被瓦瓮豁了的裂口划伤双手。麻辣厨师对萧成山还能够留在八珍齐里一直不情不愿,因为这本就是碍于王祁的面子他们才不得不答应下来的。
这一下忽然见到萧成山意外受伤,厨房整个团伙都认为这是逼迫他自愿离开的良机到了。于是将计就计,竟借故不许他停手。萧成山那双伤手浸在极辣的佐料中搓挪了将近两个时辰,疼得他刀割也似,最后提起手来一看,两只手就像是腌肉一般。所以连日来萧成山的一双手通红肿胀,伤口疼痛难忍,做起事来自是难以麻利爽快,波折不断,更被人家抓住机会不停地斥骂。
这一夜,除了可怜的萧成山,八珍齐其余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终得上床歇息。萧成山却因为要将洗净的数千个碗碟逐一叠好码齐,迟迟不得安歇。直到夜半三更,清凉城内灯火尽熄,他才得以坐在厨房外院落的门框处喘上一口气。
萧成山心绪不宁,站站坐坐,走走停停,在院中来回不停地踱步,想要回房内安睡,又怕吵醒了那帮打杂的兄弟,索性走到院中的一处角落,借着月光摸了一只水烟袋出来,悉悉索索的点着了,慢慢的抽起烟来,悠悠然想起了往事。
他的祖上虽然做过京城禁卫军的教头,但由于前朝留在京城里的遗老遗少意欲造反,消息走漏,圣上将之一网打尽,他的祖父虽不曾参与,但也牵连其中,自此被革除所有功名,所有财物充公,又被连夜驱逐出京。一家子从此东奔西走,一直逃难在异地他乡。数年后渐渐安定,祖父辄以养猪贩肉为生,后来因为感染恶疾离开了人世。他父亲自小体弱多病,不曾学得半分武艺,书也没有读好,做不来任何事情。从父亲手里接掌肉铺后,只能靠老婆一力苦苦支撑。一家人时常被人笑话。父母既无心管教,萧成山也就落得自由自在,成日在街中闹市闲逛。
忽一日,他游荡在外饥肠辘辘,一时赶不及回家填饱肚子。路上他遇到一个躲在破庙里制做叫化鸡的乞丐。那乞丐心善,叫他一起享用了那只令他至今无法忘怀的叫化鸡。也就因为这个原因,突然之间他对烹调之术感到了极大的兴趣。从此,萧成山便时时在街边排档偷偷观看人家做菜。时间一久,他也能在家中做出一番滋味极好,令双亲大呼快哉的菜肴来。
他自知家中贫苦,不敢向父母讨要银两去拜师学艺,依旧在人家店面上偷偷学习。且说他们县里有一间开了大半年的酒楼,每日宾客盈门,生意不坏。萧成山屡次听说这里的厨师做菜不错,尝之令人绝倒。他按耐不住心里兴奋,便投到那家酒楼做了个打杂的伙计,伺机偷看人家做菜。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做得久了,总是要被发现的。终于有一次,早就对萧成山有了提防的厨房班主把他连人带赃一起抓获,他被五花大绑的绑在砍柴的院落里。班主凶悍的审问他,斥骂间就要按宗法处置,既是把他的一双手腕砍了丢去喂狗。
那些时日王祁离开清凉城远游,正巧来到此地和一班朋友在这间酒楼饮酒作乐。朋友中有认得酒楼老板和厨房班主的,听说发生这等事情,便赶到厨房来看热闹。王祁心明眼亮,在肚里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