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发高高束起,在发冠上插了一只羊脂玉的簪子,端的是气质内敛,光华溶溶。
“微臣见过皇上。”舒檀在距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俯身行礼。
等了半晌,却不见皇帝说话,他不由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却将他自个儿吓了一跳。
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的青年男子,身子微侧,幽深的双瞳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羊皮纸卷。
舒檀上前了几步,抬眼瞧皇帝手中握着的书卷,却在一瞟之下大惊失色,“皇上!微臣见过皇上!”
他猛然出声,声音比以往大了许多,隐约含着几分恐惧之意,一下子惊醒了沉思的皇帝。
皇帝猛然回神,见到门口处立着的少年,神色一瞬间冷如冰雪,他径直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走到了舒檀的身边,他将手中的一卷羊皮纸举到近前,急迫地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舒檀垂眸,面无表情道:“这是一张舆图。”
“朕自然知道这一张舆图,朕问的是这图是哪儿来的?哪儿来的?”说到最后一句他已然控制不住的情绪,怒意喷薄而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揪住舒檀的衣领,“说!”
舒檀的心头一凛,斟酌道:“如您所见这是一份一副标记周密的舆图,图上绘着的便是陇西的一座磁山。七年前,羌宁之战中,戊将军以诱敌之计,将羌人引到了磁山之中,羌人入山之后兵器皆被磁石吸附,顿时化作砧板上的鱼肉,大败而去。”
“这张图,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皇帝双眸似要喷出火光来,他眉头紧蹙,紧紧地盯着舒檀,想要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出话语的真伪。
舒檀却不敢看皇帝的眼,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一双眼睛,牙关紧要,木着一张脸却不肯告知皇帝真相。
“快说,你以为你告诉朕,朕便没有办法了吗?”皇帝的眼睛里迸发出利箭一般的杀意。
舒檀这才缓缓抬起头,皇帝森寒的目光透射在他的眉眼间,他却是不闪不避,静静地看着他道:“皇上这不过是一张图纸而已,您何必大惊小怪?”他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图纸,沉吟道:“七年前,微臣从一个小姑娘手中得到这张舆图,那时,微臣曾亲口征询过您的意见,您却未曾过目,难道您望了吗?”
舒檀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将皇上的神思来回到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日,月入中天,星子如雨,他凭栏而望,鼻间嗅得荷香阵阵。
“于磐,你去过武烈侯祠吗?”那一日,他曾这般询问他。
“不曾。”他答的干脆,却将手中握着的一份舆图攥的死紧。
他落寞至极,心里头想着的却是何时能再去武侯祠看一看,却未曾注意到少年因这一句话而变得异常古怪的神情。
少年临去时,将手中的一张羊皮纸卷在风中晃了晃,他却只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终于眼睁睁地于她错失了七年时间。
皇帝的悲痛落寞令舒檀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不知道这份舆图出了什么问题,他曾不止一次的拿出这张图把玩,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条线都被他用手抚摸过,他记得里面的每一条纹路,每一句话,却未曾发觉有丝毫不妥之处。
怕是唯一不妥的便是这绘图的人。
“她在哪儿?”皇帝的脸,惨白如雪,看着舒檀的神情阴狠中透着一股恍惚失措。
舒檀垂眸道:“微臣并不知皇上口中的她是何人?”
皇帝一把抓住了舒檀的衣领,他恶狠狠地盯着这张平静的脸,微热的气息喷在舒檀的脸上,“给你这张图的人。”
显然,他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舒檀毫不怀疑,皇上若是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会一刀砍了他。
舒檀垂眸看了一眼皇帝抓在他衣领上的手指,他面无表情道:“微臣自离开陇西之后便与之失去联系,微臣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哈哈!”皇帝突然大笑出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蓦地,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弭,“你当朕是傻子吗?”
皇帝目光犀利的就像刀锋一样,直视着舒檀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柳细细,你的未婚妻子,朕说的可对?”
舒檀整个人被皇帝重重推倒在地,他凭借着灵活的身手轻易便摆脱了束缚,他没有摔倒,却因为精神恍惚,脚步停驻时,衣袖扫在了桌子上,登时桌上的杯碗扫落于地,哐啷哐啷,瓷器尽碎。
这一声声清脆声响,好似他的一颗心砸在了地上,摔的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他要怎么否认?他太了解皇上了,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每每自己与之发生冲突皆是因为凌细柳,他要如何才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旁人窥觑半分。
可是呀,他的意中人生来便不凡,那般的耀眼夺目,便是强大如他,也无法将她的光芒遮掩半分。
她终于还是被皇帝发现了。
“舒檀,你知道朕的底线。”临去之时,皇帝冷冷瞥他一眼道。
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