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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找李明谈了一次话,谈话地点在政治处,谈话的内容自然是关于给李明记过处分和工作调动的事宜了。
政委姓谭,名德龙,50来岁,为人谦和,善于把握谈话时机和分寸,凡找民警谈话,皆能得心应手,让民警心悦诚服,因此,大家都戏称他叫“谈得拢”。“谈得拢”是滨江方言,意即彼此能谈到一块儿。可是这一次,谭政委和李明“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彼此就是没能谈到一块儿。
谭政委无奈地说:“李明,你平时工作认真,任劳任怨,从不顶撞领导,全局民警是有目共睹的,领导心里也有谱。如果你能顾全大局,高姿态的做出让步,那么,作为政委,我向你保证,合适的时候一定把你提拔到科所队长的位置上来,让你肩负起维护一方治安秩序稳定的重任!”
李明嘿嘿嘿地憨笑,他说:“谭政委,咱不是丧家之犬,冻着了,饿着了,随随便便的扔两根烂骨头,我就摇头摆尾,趾高气扬的不得了。咱是警察,警察得有警察的尊严。你们调查的结果是我动手打了所领导。我没打,明白吗?要不是马天成道歉的快,我肯定是打了他的,可他及时赔礼道歉了,我就没打他了。分明没打,组织却硬要我顾全大局,承认自己打了,我做得到吗?你是政委,难道你希望你手下的民警违心地讲假话?别说提拔我做科所队长是遥遥无期的空头支票,就是可以立即兑现的现金支票嘛……嘿嘿,谭政委,我还是不会违心地讲假话呀!”
谭德龙真拿李明没办法,像李明这种人,看上去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既好管又好领导,可惹到了节骨眼上,碰着了倔犟的那根神经,怕是百头大牯牛也难以拉回的。但他又必须把工作做通,徐局长交办的事情,一字千斤,谁不能完成任务谁就得做好“下”的准备。徐局长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再兼着不大不小的公安局局长,他要你把工作做通,你敢不做通么?做通李明的工作,让他不闹不跳地接受处分和“换一个工作环境”,是政治的需要,是徐局长面子光彩工程的需要。换言之,徐局长的需要就是政治的需要;徐局长的脸面就是政治的脸面,不能把徐局长……不,准确地说是徐常委……不能把徐常委的旨意贯彻落实到立竿见影的程度,徐局长肯定是要拿他是问的。当然,内幕他不是不清楚。公安局的圈子巴掌那么大,同在一个圈子里混,谁不知道谁的底细。要说李明打马天成,好比天方夜谭,他真不相信。假如“天方夜谭”果真是事实,那么,他敢断定,马天成一定是皮子发痒——欠揍了!无论如何,他都得说服李明,否则,他就不配做“政委”,也不配叫“谈得拢”了。
他主动给李明倒了一杯开水,礼贤下士般虔敬地将水递到李明的手中:“来,喝水……想一想吧,记过处分不是啥大事,搞公安工作,稍不注意就会挨处分,比如抓错人、超时间关押人、案卷材料弄丢失等等。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是有政治头脑的,何必为一个小小的处分较真呀!过两年,形势发生变化了,你写一个申诉,给你撒了不就行了吗!”
李明依旧不急不躁,他说:“我不是聪明人,我笨的不得了,所以处处吃亏。至于‘政治’嘛,就更是不懂了。我总认为做警察的,首先要懂的不是‘政治’,而是法律。因此,对‘政治’,我是外行,对法律,自认为还比较内行。就拿你们要强加给我的处分来说吧,如果我懂‘政治’,管它是不是事实,我都会欣然接受;岂止是‘欣然’,甚至完全还可以说是喜不自禁。因为‘政治’需要我做出牺牲,说明‘政治’把我打上了价钱。一旦‘政治’把你打了价钱,做出牺牲了,还怕‘政治’不给你回报吗?不过,政委,我这人啦,笨,偏偏认准了法律这个理儿。你们给我处分,依照现行的《人民警察条例》我可以向上级反映……当然,强龙不压地头蛇……此话难听,对吧,没关系,假话泛滥的地方真话肯定难听……上级虽然最终可能仍旧采纳你们的意见,相信你们‘举证’的事实,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的。据说《人民警察条例》很快就要修改升格为《警察法》了,好啊,政委,那是国家法制建设向前大大地迈进了一步呀,要是执法的警察自身的合法权利都得不到应有的保障,老百姓还能指望警察们来扶危济困吗?没啥,你们想给处分就给吧,别说记过,就是要辞退我、开除我,还不是看你们的心情好不好!给我处分是你们的权力,向上级反映和不在‘处分谈话记录’上签字是我的权力!”
谭政委等李明毫无遮拦地一口气把话讲完了,说道:“李明,你变了,变得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了。你父亲这辈子吃的就是性格的亏。性格决定命运,你再一意孤行的朝不合作的方向走下去,那么,等待着你的将是悬崖绝壁……按说,我不该给你这么明确的‘暗示’,但我不愿看到你悲剧的结局……明白吗,公安局给你记过处分,是给你留了余地的,正如你刚才讲的,就是要辞退你、开除你,公安局也易如反掌。我办不到,但有人能办到。你听我的话,接受处分,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去,从头再来……”
“政委,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善良的提醒,不过,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