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钓翁图》共三幅。他不没好气地看着,就想扔到垃圾堆或捐给什么收藏馆算了。
其实“破堂主人”很少接待年青人,他对曲羽特别的礼遇,这一点在再后的几次造访中曲羽已感觉出来了,他有些纳闷。平时,“破堂主人”在谈到般文艺青年时,总以不屑的口吻说,时下的这些小青年懂什么?他更不愿接待书画圈子里的年青人,一次闲谈中他说起,曾有两回,几名大学国画系的青年人慕名来访,都被他拒之门外。看来并非他相交和交谈对象的曲羽不仅能拜访他,还能登堂入室,还被他挽留陪聊、回访,曲羽开始怀疑他对自己的礼遇后面一定有特别的内容。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今年“破堂主人”的古稀之年,为对自己多年的宦海、艺海沉浮作个总结交待,两年前他就在私下筹写自传,此事一直不为人知。他打算最终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为七十年人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现在数十万字的自传材料已经准备完成,并动笔写了部分,但很不满意,因为自传毕竟不同于党政文章,而且他早已厌倦了文字写作。他一直在物色有较好文字功底的人为之捉笔。自从碰到曲羽后,经过几番接触,他发现曲羽能胜任,况且无业,是很适合的人选。于是在曲羽和蒋小枫最后一次拜访他之后的次日,他又回访了曲羽,向他谈了自己的打算,他说自己痴于书画,况且精力已衰,难以他顾此事。曲羽第一次碰到找人写自传的事,很奇怪,宛如代孕般的新奇,怀疑他是将人类最前卫、最具科技含量的行力方式在写作领域尝试,是种创新。苦于推销工作停滞后无事,他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随后,“破堂主人”主动向他谈起酬劳的事:“这是一个交易的时代,是商品经济的时代,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曲羽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诗书画之外的话,“破堂主人”要求他,在三个月以内完成,也就是说,六月底前做完,他付给他五千元酬劳。
“此话就见外了,能为您老效力,我求之不得,怎敢言酬?”主人公口中这样说,心里欢喜极了,平均每个月一千七百元啊!他暗中盘算。
“那好,就这样定,另外注意,此事不足与外人道。”云尚清要求。曲羽表示照办。
“破堂主人”离开后,蒋小枫一口认定此人大概是富日子过膩了,到了“玩”的境界,玩了艺术玩自传了。于是向朋友建议;“报酬,到时你就不必收,只求他为你搭桥,包到那个后勤服务部,不是顺理成章吗?”
总难开口的事,难道果真要如此达成?曲羽慨叹道。他正式中止了春楚公司的推销工作,贺昌也没有挽留他,而且把这种面辞当作曲羽对自己的一种尊重,因为到现在为止所有没干的员工都是不辞而别的。
过了两天,曲羽将云尚清提供的资料和部分半成品章节取来,开始熟悉内容。据资料显示,云尚清四岁入学,聪慧过人,过目成诵;六岁学艺,少年有成。半成品章节里,主人公一路辉煌得令人嫉妒,但某些内容涉嫌虚构。稿中罗列了他出世和从政以来获得的各种荣誉和工作成就,如“杰出画家证书”;“第二届老年书画大赛一等奖”;在担任区县主要领导期间,每一年的百姓收入增长数目,以及修了多少公路、搞了什么水利工程,他把同僚们的功劳都借调到自己的文章里做摆设。另外,从资料中还可以看出,云尚清有许多的别号、雅号,除“破堂主人”外,还有诸如“无我”、“道斋”、“野老”、“清居士”、“涵虚”,宛如精明间谍随备在身的大沓异名身份证。曲羽把“破堂主人”的材料和稿件拿在手里翻看,每每不到十页就想瞌睡。用冷水浴面,刺激神经再看,不到十页又要睡去,不得已,他用力掐痛自己,看来要翻完这二十万字左右的东西,得要拿出点头悬梁、锥刺股的古典办法才行。近两周的时间过去了,他才将资料翻看了完一遍,可头脑空空,没记下什么。除书画艺术和政坛经历而外,“破堂主人”的资料中有一个重要的内容是以前供御用时写的纯理论文章,因为八十年代以前,他都活跃在市理论界。曲羽一路看去,二十年中,他曾写文章拥护“大跃进”,尔后又写文章批判过“大跃进”;他曾写文章论证过“农业学大寨”的正确,后来又写文章论证“农业学大寨”的错误;他曾写文章为“反击右倾翻案风”助威,后来又写文章反“反击右倾翻案风”;他曾热烈地地拥护过“两个凡是”,后来又大张旗鼓地批判“两个凡是”。篇篇立场相反的文章开场时都有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话护航,都是说理的经典至文,至于它们所论证的东西为什么对,为什么错已显得次要了。这种已经把马恩列斯毛精熟得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功夫显然是修为层次极高的理论家才具备的。当然,资料显示,他更乐意把自己软禁在马列主义的花园里,不时仰视天而俯画地,用社会发展观和唯物史观的罗盘辛苦地推算资本主义灭亡的时间表和社会主义胜利的途径。这些文章大都是五十及六七十年代的,他舍不得去掉,又用九十年代的观点进行了局部修正、挖补。曲羽念起来老感到牙碜,不好施工,建议他干脆删掉。“破堂主人”死活不愿意,曲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