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半天,终于有一样东西勾住了王经,那是挂在铁匠铺门口的一把横刀。这把刀镔铁打制,刀身笔直细长,在阳光下放出暗暗的铁光,刀柄为木质,细细地缠裹红色刀布,乍一看也很是有模有样。王经情不自禁走过去,把刀取下来拿在手里细细观看。
铺里的铁匠看到了王经,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说:“客官看看这刀怎么样?”
王经被问得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是从来都不懂刀的,只好含混地说:“恩……只是看看。”
铁匠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经,觉出眼前这后生八成是过来赶考的读书人,大约也就是想买把刀玩玩,不是个使刀弄枪,于是便说:“看样子客官不是个用惯刀的,我这人也从不欺瞒外行,这刀的确不算把好刀,用的不是好铁,也不是我的手艺,是我徒弟前两日刚打的。您要是带它投军,那这刀不合适,要是在家练练武使着玩玩,那用着倒也趁手。价钱也公道,你出四百钱,这刀就只管拿去。”
王经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只得压压价:“太贵了,便宜点卖不?”
“三百五十文,可不能再少了,这就削到骨头里去了。”
王经把褡裢取下来,掏了掏里面的钱,大约也就三百来文。要是买了刀,老王头的钱就剩不下几文了,心疼的慌;可不买心里又不甘,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买。王经把钱全部拿出来摆到铁匠面前,说:“全在这里了,就这些,我也是诚心买刀,你看卖不卖?”
铁匠粗粗数了数桌上的钱,大约三百二十几文,觉得卖得也值了,于是说:“也罢,也罢,就算我今天开个张,便宜你了,刀你拿去吧。”
王经兴高采烈地拿着刀走了,当天就回了赵家庄。一路上还像个孩子一样,时常把刀拔出来比划两下,兴奋异常。不过他没有料到,这把普普通通的横刀对于老王头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当老王头第一眼看到孙儿腰里这把刀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从来没有料到孙子会买这么一样东西回来。虽然十六年过去了,但道士的谶语依然深深地印在老王头心里,而且他对此一直深信不疑。十六年间,他步步小心,用心良苦地将孙子与一切兵器隔离,他自认为这一点做得非常成功,但是他这一次疏忽了。他非常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和孙子同去,后悔自己怎么一时糊涂给了孙儿这么多钱,不过一切都晚了。老王头认定,既然刀已带回,那么就预示着灾祸已经不远了……
王经丝毫没有注意到老王头的表情,依然兴高采烈地炫耀着那把刀,直到老王头一下子瘫坐在椅子里,这才把他吓了一跳。王经回过头,见老王头面色惨白,神色凄然,预感到事情不太妙,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爷爷你怎么啦。”
“业障,买这个劳什子做甚!”老王头责问道。声音虽不是很响,但是足以把王经兴奋的情绪吹得烟消云散。他暗自揣度祖父的心思,觉得很可能是老王头嫌他花了太多的钱,不注意节俭吧,于是赶忙收起刀,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孙儿一时糊涂。三百文大钱实在太贵……”
“扔了它。”老王头说。
王经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说:“虽是贵了,可总是买来了,扔了可惜……”
“扔掉!”老王头突然大喝一声,把王经吓了个够呛,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王宝立刻一步上前,从儿子手里夺过横刀就扔出了屋外,凶道:“叫你扔就扔!”
王经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可思议,叫道:“扔了多可惜!”
老王头对王经说:“你以为我是心疼这两个钱吗?不是啊。你就是买座金山都可以,可就是不能买刀啊……这东西……招灾。”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王经逼问。
老王头只得一五一十把道士谶语的来历说与王经听。可王经是读圣贤书的,哪里肯信这个,拿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大道理反驳,说得老王头发了急,正色道:“少来这个,你说得我听不懂,反正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就这事不行,听我的,把那劳什子扔河里,读书人不用功读书要把刀作什么啊。”
王经虽一肚子不愿意,但也不敢违了长辈的指示,只好灰溜溜地出门,捡起地上的刀,往河边去。不过他根本没打算把刀扔河里,只是装个样子罢了。看看离家远了,也没人看着,一个转身就走到树林中,找了一个合适的树洞,把刀藏进去再用树叶盖上,又匆匆忙忙跑回家。
这件事让王经心里堵了很久,虽然刀最终还是保住了,但是老王头做法让他很不痛快。王经想 ,不就是个臭道士胡扯了两句吗,至于这样奉若神明嘛。自己大小也是个十六岁的人了,古代儒生都是仗剑而行,他现在配把刀也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呀。可笑这老爷子,什么也不懂,硬要作读书人的主。
王经闷闷不乐地在家呆了一个月,又到了出榜的日子了。他照例早早出门,早上戊时便到了城里。城里已聚了很多举子,都是来看榜的。不过到了本该出榜的时候,城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县衙大门紧闭,门口不见一个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