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山之勇,非必欲分其权也,以二三千人,实非一人所能了。而弟于各营,皆令其不得过五百人,例须画一整齐。故择石、韩、青与璞最亲者,外判四营,中实一气,皆璞山可自为政者也。璞山不谅我苦心,但求乞病归山,弟将何从置辨?且军中定例,如派何营出队,何路进兵,何起专攻何城,何起分剿何股,均由主帅定计,营务处发令。即杀一人,赏一人,亦由主帅专之。璞山之志趣于此等处,盖不欲受人节制也。弟恐勉强节制,或致临事龃龉,故不带之同行。
战争具有不确定性,需要根据战场的客观实际来作出决定。营官是最前线的指挥员,临阵指挥具有及时性、临变性、方便性等特征。如果事事等待最高领导者来决定,往往会贻误战机,造成不应该的损失。有些领导者喜欢大小事包揽,属于婆婆型领导者,好像只有自己亲自做了,才是可靠的,别人做,是不放心的。历史上这样的领导者很多,像秦始皇,他每天要看几十斤的公文,什么事都管,结果累得要死。等到他儿子来管理国家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有父亲那样的能力、精神,干脆就不闻不问,耍他的去了。领导者要想自己轻松一些最好还是分权好。由此可见,曾国藩对于分权制度的重要性的看重。
“复制湘军”,是曾国藩分权领导艺术的一大手笔、大气魄、大胸怀。有人认为,曾国藩组建淮军是为了替代湘军,目的是为了自保,不被清朝政府所抛弃。这种想法除政治上的幼稚外,就是对曾国藩这个人缺乏真正的认识与了解,对曾国藩分权缺乏认识。
1860年初,曾国藩就有一个想法,要在扬州建立水师,他向朝廷推荐李鸿章去办这件事。扬州在苏北,靠近安徽,他认为李鸿章去是最合适的,但最后去的是黄翼升,湘军的一名水军战将。1861年,安庆收复后,朝廷对曾国藩的倚重迅速加强,信任度也随之显著提高。这个时候,朝野对曾国藩寄予的希望也更高了。朝廷采纳一些人的建议,提出由镇江、嘉庆以及杭州两面进攻金陵的计谋,要求曾国藩实施。江苏人对他的期望更高、更大,上海绅士界不断派遣有名望的人士来安庆求援。作为两江总督,守土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是自上任以来,他还没有发一兵一卒到江苏境内,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上海是中国开放较早的城市,外国人在上海有兵、有民、有生意,民族商业发展得比较好,“为苏、杭及外国财货所聚,每月可得厘捐六十万金,实为天下膏腴”。江南大营被攻破后,太平军加强了对江苏、浙江的进攻,新占领江苏苏州、松江、常州、常熟等地,浙江除了湖州、严州等极少数地方,大部分都囊括手中。随着外国侵略者加入镇压太平军的行列,太平军进攻上海是迟早的事情。因此,如何保护好这一完善之地,已经成为曾国藩思考的重要问题。
按照曾国藩最初的想法,是要曾国荃带8000人去上海的。曾国荃是较早提出要曾国藩派人去上海的人之一。早在1861年9月,曾国荃就提出上海渴望湘军,需要湘军前去保护,而且上海还可以筹措大量军饷。要求曾国藩“绸缪于未雨,防患于未然,不可不深图,不可不早虑,伏祈酌量,迅赐施行为祝。”(《曾国荃全集》岳麓书社第五册第113页)一般的领导艺术是谁提出一个好的建议,往往就派谁去实施这个建议。正是按照这一要求,曾国藩决定派曾国荃去。可是,真正决策的时候,曾国荃不愿意去上海。曾国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金陵,太平军的老巢。
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转派李鸿章去。李鸿章1859年到曾国藩幕府,给老师出谋划策,对他的才华曾国藩是很赏识的。1860年即推荐他担任道员。要他去上海,曾国藩是很放心的,但是李鸿章手里没有兵勇,必须另起炉灶。曾国藩统帅的主要部队是湘军,是湖南人,将军是湖南人多,勇也是湖南人多。鲍超虽然是四川人,但是,一直在他的调度掌控之中,然而李鸿章组织淮军则不同,基本上脱离湘军的组织管理,与湘军“分庭抗礼”。中国自古以来,这样的情况还没有过,也没有人做得到。谁不愿意掌控权力,谁愿意将自己的权威划分出去呢?谁愿意组织一支队伍来替代自己呢?没有人会这么做,但是曾国藩做了。
复制湘军,建立淮军,这样的分权做法,对于领导者来说是一个严格的考验,需要领导者具有高尚的情操、宽广的胸怀以及以天下大局为重的理念,需要领导者对分出去领导者的充分信任。缺乏信任,缺乏大局意识,缺乏宽广胸怀,这是无法做到的,也不会去做的。因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建立“子公司”,而是建立一个“新公司”,而且这个新公司以后可能取代“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