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的“半夜鸡叫”与刘文彩的“大斗进小斗出”属签约后的机会主义行为,此道德风险完全可以因为其他守约的地主存在而得以避免,例如农民可以与刘文彩、周扒皮以外的较为“诚信”的地主签约。但是由于刘文彩与周扒皮处于垄断地位,或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地主集团采用了行为联盟,多而散的农民在讨价还价的博弈中处于劣势,因此受到了霸王合约的盘剥。只有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的矛盾积聚到一定程度,爆发了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才能使贫苦的农民得以解脱。最终刘文彩、周扒皮为他们的短期理性行为“半夜鸡叫”及“大斗进小斗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2.鸡论:张维迎VS张五常
张维迎与张五常均是“真佛只说平常话”的经济学大家。他们善于运用形象的比喻、生动的故事去演绎复杂的经济学理论。许多复杂的经济学理论,经过他们的诠释立即变得自然清新、通俗易懂。张维迎的学生曾在《经济学家茶座》上撰文,称他是“经济学界的大白话家”。我曾多次为张维迎教授的经典比喻拍案叫绝,例如他将国企翻牌改制的做法比喻成在马身上画白道,硬充斑马;将企业多元化的做法比喻成老太太上火车,带太多的包看不过来。在讲到政府管制时,他形容政府将市场机制这只猫打死了,于是耗子横行,政府又让人学猫叫吓唬耗子,无奈耗子越来越多,政府就认为学猫叫的人少了,派更多的人去学猫叫。他指出政府管制有自我强化的功能,提出要像戒毒一样戒掉政府管制的瘾。
2005年东北财经大学博士生考试,有一道题是论述委托代理的问题。事后我的一个学生和我说起他是如何将委托代理中各种风险逐一描述分析的,如职业经理人的偷懒、灰色收入、在职消费、盲目扩张等等。我对这个学生讲,委托代理问题你只答对了一半,委托代理者若只有风险没有收益,怎么会有委托代理关系长期存在?张维迎教授在《产权、信誉与政府》这本书中,用一只鸡的比喻将委托代理问题说得非常透彻。张维迎教授讲,为什么有委托代理,因为管理专业化有好处。犹如一只鸡在你手里一天只下一个蛋,在人家手中一天能下两个蛋,最好把鸡交给别人养,但是委托别人养鸡又要防范这个人可能会偷偷地炒鸡蛋吃,若难以避免他要炒蛋吃,也不要超过一个,否则不如自己去养,我的这番话让学生连连点头,借用经典的例子,节约了我很多教学成本。
去年,我去张五常教授家做客,恰逢教授正与复旦大学的几个博士生探讨如何撰写学术论文的问题,一只鸡到了张五常教授的手中又有了另外的意义。教授认为经济学主要的功能是解释现象,推测行为。例如有一家饭店,一元钱卖一只鸡,这个奇怪的现象就值得去解释。你要问,他为什么要大大低于成本提供一只鸡?为什么这是一只鸡而不是一只鸭?同是招揽顾客,饭店为什么不普遍降价,而是采用了一元钱一只鸡的做法?这两种不同的价格安排会有什么不同的激励?哪种安排更有效率?教授接着讲,在这家饭店,只吃鸡可以不可以?购买10只鸡带回去可不可以?回答是不可以。一元钱一只鸡是卖广告,目的是连带销售其他商品,以争取较多的销售总额。
为什么是一只鸡而不是一只鸭呢?恐怕是偏好吃鸡的消费者远远多于偏好吃鸭的消费者,用一只鸡做广告更有一般性。接下来教授比较普遍降价安排与一元钱一只鸡的价格安排。???遍降价的做法从全社会角度看资源配置效率高,能够做到消费者吃鸡的边际效用等于饭店提供鸡的边际成本。对于一元钱一只鸡的价格安排,消费者消费一只鸡的效用只要高于一元钱,他就会继续消费,而饭店提供一只鸡的边际成本远远大于消费者的边际效用,出现了资源配置非效率的现象。张五常教授关于鸡的分析,讲到这里,被复旦大学博士们的其他询问打断了。
归来数日,我沿着张五常教授的思路继续分析,既然普遍降价的安排优于一种商品大幅降价的安排,为什么招揽定价现象在许多行业屡见不鲜?我的答案是,同样的让价额度,集中在一种商品上较分散在所有商品上更有视觉冲击力,更能吸引消费者的眼球,更有广告效应。一元钱一只鸡既然是广告行为,它引发的成本收益变化必然不局限于鸡本身的交易中。虽然消费一只鸡的边际效用大大低于生产一只鸡的边际成本,但是它引发的其他商品消费量的增加所创造出的生产者剩余,足以弥补售鸡交易中边际成本高于边际效用的差额,否则实施一只鸡一元钱的饭店岂不关门大吉?
200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