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现在可能已对我们随后的旅程和目的有所感觉。作为第一部分的尾声,第四章将探讨催生19世纪现代经济体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及经济文化的演化。第二部分将讨论现代经济在20世纪面临的矛盾和争议,它们对现代制度进行了正反两方面的修改。
现代经济于19世纪中叶在西方国家普遍兴起,通过鼓励创造力、实验和创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体验,也因此在世界历史上形成重要的分水岭。我们会想到,历史学家肯定有兴趣探索其起源:经济现代化需要哪些条件?如何才能满足这些条件?哪些条件在这些国家而非其他国家、在当时而非之前得到了满足?
可是一般的历史学家并没有关注这些问题,他们所描写的“西方的兴起”都是国家和民主制度发展的编年史:大幕随着古腾堡(Gutenberg)在1444年推出的铅版印刷机拉开,欧洲各国在16世纪初纷纷走上扩张主义道路,马丁·路德在1517年发表挑战罗马教廷的《九十五条论纲》,以及17世纪初英国对《大宪章》的逐步认可。这些当然是令人激动的大事件,但学者们对这个时代的经济生活着墨甚少,最多只关注到了1350~1750年远距离贸易的增长。
只有少数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描写过西方重要经济体的崛起,他们通常以“资本主义的兴起”为标题。例如在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社会生态学著作中,亚欧大陆在农业耕种和牲畜养殖方面更为繁盛,由此支撑了更深入的劳动分工,比撒哈拉以南非洲、澳大利亚和美洲更占优势,这就是亚欧大陆更发达的原因。但这个理论并没有解释创新的兴起:为什么现代社会出现在英国、比利时、法国和德国,而不是荷兰、葡萄牙、爱尔兰、希腊和西班牙。经济制度和文化或许是背后的因素。
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指出了特殊的文化变迁的作用,认为这是资本主义走向繁荣的关键。他提出,加尔文派和路德派的出现带来了崇尚节俭和勤奋的经济文化,这是资本主义在欧洲北部的新教国家取得成功的原因。尽管韦伯的思想在公众中很受欢迎,但批评者也指出,在意大利这样的非新教国家,私人储蓄和净财富水平其实超过德国,工作周的长度也超过德国。最主要的一点是,韦伯的论述中没有涉及实验、探索、勇气和未知领域这些词汇,而它们是本土创新的标志。韦伯的理论或许有助于解释几个国家出现的投资热情的高涨,但高储蓄并非创新涌现的必要条件。一个国家对创新活动的资金扶持可以通过增加储蓄来实现,也可以在储蓄水平不变的情况下,把资金从其他项目(如住房和传统商业投资)转移至创新项目,还可以依靠外国储蓄。此外,高储蓄显然也不是创新涌现的充分条件。
有些学者的确觉察到了沃尔特·W·罗斯托提出的始于19世纪的“从起飞进入持续增长”现象。法国政治思想家阿历克西·德·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在1837年对美国社会进行了深入观察,他认为国家的自然资源丰富是美国人成为活跃的企业家的原因。但在19世纪初,英国的创新活跃程度丝毫不逊于美国,同时还有若干资源丰富的国家,如阿根廷,但众所周知,它们没有发挥任何经济活力,甚至还有人认为自然资源可能成为一种“诅咒”。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Arnold Toynbee)与托克维尔的观点截然相反,他认为英国是最早拥抱创新的国家,由于在气候和自然资源方面不具有优势,英国人开展创新能获得最大的收益,不冒险则不会有任何收获。但如果真如汤因比所说,丰富的自然资源会阻碍发展,美国人则不会普遍表现得那么有进取心和创造力,这与事实相反。汤因比的思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确有合理性,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往往缺乏成大事所必需的定力和努力,但美国这样的例外情况却不容忽视。
上述四位的共同缺陷是,他们都没有关注到基本问题所在。他们发现某些国家的劳动力需求高于其他国家(戴蒙德、托克维尔),或者发现劳动力供给处于高水平(韦伯、汤因比),在经过一系列逻辑分析后,推导出了就业、储蓄、财富和冒险意愿上升等诱因。然而,即使劳动力增长快的国家出现了财富和冒险意愿的提高,也并不表示创新过程已经启动。经济活力来自于自然和偶然因素的观点意味着,各国不需要设计各种经济制度、培育有利于商业创新的经济文化,这些制度被视为现成的条件。尽管从史前时代开始,大多数人就应该能在创新活动和接受新事物中实现自我,但我们还是很难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有些国家在政治和文化上更先进,能设计和建立那些支持和鼓励创新的制度,培养有利于实验、探索和想象力的生活态度,从而对社会成员产生激励作用。阿富汗地区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如今该地区虽然是落后地区的典型,但在1 000年前却有着世界其他地区难以想象的繁华城市和众多科学发现。这个地区的自然条件良好,却从未发展出能走向现代化的经济制度和经济文化的元素,为全体或大多数民众实现职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