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晃到了府衙。
他刚下轿,便被眼前府衙内人头攒动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当衙役们将清晨发生的一切向他禀报后,杜晦之那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一个陆明渊!”
他怒吼一声,连官帽都有些歪了。
他没去自己的正堂,带着几个心腹,气势汹汹地直奔陆明渊办公的签押房杀去!
“砰”的一声,签押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杜晦之喘着粗气,指着依旧在埋首案牍的陆明渊,厉声喝问。
“陆明渊!”
陆明渊缓缓抬起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杜晦之,眼神平静无波。
他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杜晦之躬身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杜晦之却根本不理会他的礼节,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的脸上。
“上一次何二柱的案子,你说牵涉军籍,由你这个同知办案,本官念你年少,不与你计较,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如今,民怨沸腾?几十件过往的冤案,你竟敢擅作主张,全部接下?”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府?你还知不知道这温州府衙的规矩!”
“这温州府的知府,究竟是我杜晦之,还是你陆明渊?”
这番逼问,字字句句都站在官场的规矩和法理上。
可谓有理有据,气势夺人。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诘难,陆明渊却依旧站得笔直,如一杆青竹。
他先是再次躬身,语气诚恳地说道。
“大人息怒。此事下官处置或有不周,惊扰了大人,下官在此,先给大人赔个不是。”
这一声道歉,让杜晦之的怒火稍稍一滞,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等他再次发作,陆明渊已经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
“只是,事急从权,还请大人明鉴。”
“今日清晨,府衙门开,便有数十名百姓跪于门前,群情激愤,声浪震天,已成民乱之兆。”
“下官听闻,杜大人昨日为温州府公务,在教坊司操劳至半夜才归,想必是极为辛苦。”
“教坊司”三个字一出,杜晦之的脸色猛地一变。
那是官妓所在,说是公务,谁会相信?
陆明渊此言,看似体谅,实则是在点明他身为知府,却夜宿风月之所,玩忽职守。
“下官不敢惊扰大人清梦,故而派遣衙役前去通报,只盼大人能尽快回衙主持大局。”
“然,大人府上家丁称大人尚未起身,将衙役拒之门外。”
“府衙之外,百姓越聚越多,眼看便要生乱。”
“下官身为同知,有抚绥民夷之责。”
“此等情形,若再不加以安抚处置,一旦激起民变,你我二人,皆难向朝廷交代。”
“因此,下官斗胆,暂代大人安抚百姓,将他们引入府中,先行记录案情。”
“此举乃是为了维稳,是为大人分忧,于大乾律法,并非逾矩。”
一席话,有理有据,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事急从权”和“为上官分忧”。
瞬间将杜晦之的指责化解于无形。
杜晦之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陆明渊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态,侧过身,指了指地上堆积如山的案卷。
“至于大人所言,下官将几十件冤案全部接下,更是无稽之谈。”
“下官只是命人将百姓所诉冤情记录在册,并未审理,也未判决。”
“并且,在大人回衙之前,下官已将所有新录的口供与旧日卷宗,做了简单的核对。”
他走到书案前,从一沓整理好的文书中,抽出几张,双手递给杜晦之。
“大人请看。今日百姓所呈之案,共计七十三件。”
“下官粗略核实过后,发现其中有五桩案件,原告所述与卷宗记录出入极大,前后矛盾,颠倒黑白。”
“显系诬告,不过是想趁着人多,浑水摸鱼,图谋翻案。”
“但是……”
陆明渊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锐利如刀。
“其余的六十八件案件,卷宗记录或语焉不详,或证据链残缺,或判决结果与罪行轻重完全不符。”
“更有甚者,人证前后供述截然相反,其中蹊跷之处,数不胜数!”
他将那厚厚一叠文书放在杜晦之面前的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断。”
“这六十八桩疑案,孰是孰非,孰真孰假,还请知府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