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百姓,就那样跪在府衙前。
他们手中的状纸,被一只只枯槁的手举起。
“求陆大人,为我等草民做主!”
“求陆大人,为我等草民做主——!”
声浪汇聚,如惊雷一般,炸响温州府衙的门楣。
府衙内的衙役们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他们见过闹事的,见过喊冤的,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陆明渊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放下,理了理身上的青色官袍,迈步向外走去。
当他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府衙门口时,那震天的呼喊声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同知大人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怀疑。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期望。
陆明渊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者额上深刻如刀刻的皱纹。
看到了妇人怀中婴孩懵懂无知的双眼。
看到了壮年汉子眼中压抑不住的血丝与屈辱。
人声鼎沸,莫过于此。
他站上台阶,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深深一揖。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古只有民拜官,哪有官拜民的道理?
“诸位乡亲,请起。”
他的声音清朗,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本官陆明渊,忝为温州府同知。”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依我大乾律,同知之职,在于赞襄知府,分管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并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
人群中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们听明白了,这位陆大人,管的不是他们这些民事诉讼。
“诸位所呈之案,多为诉讼,按律,当由一府之主官,也即是知府大人审理判断。”
“如此方能名正言顺,还诸位一个朗朗乾坤。”
听到这里,人群中的失望情绪更浓了。
一个老者更是悲呼一声,伏地痛哭起来。
陆明渊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浩然之气。
“但是!”
两个字,如洪钟大吕,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震。
“念及民怨沸腾如斯,百姓含冤至此,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或有未至。”
“本官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更要为民分忧!”
“本官断不能坐视诸位跪于府前而无动于衷!”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今日,我陆明渊,便替知府大人,将诸位的案子,先应承下来!”
“凡诸位所诉之冤屈,本官皆会一一记录在案,并即刻调阅卷宗,先行核查。”
“待知府杜大人回衙,本官必将所有案情悉数呈上,配合杜大人详查到底!”
“本官在此向诸位保证,若真有冤屈,杜大人定会彻查到底,还大家一个天理昭彰,还温州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他没有僭越知府的职权,只说是“先行核查”“配合知府”,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辅佐者的位置上。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欢呼!
“陆青天!”
“青天大老爷啊!”
“我等有救了!有救了!”
百姓们喜极而泣,纷纷叩首,那一声声“陆青天”,发自肺腑,真挚无比。
甚至有人高喊道:“陆大人贤明,想必知府大人亦是如唐之杜如晦,是我等的福气啊!”
将杜晦之比作杜如晦,这顶高帽子,戴得不可谓不大。
陆明渊心中微动,脸上却依旧平静。
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朗声安排道。
“来人,开中门,设案几,请诸位乡亲入府衙,奉上清茶。”
“按序将各自冤屈案情,一一记录在案,不得有误!”
衙役们皆是精神一振,高声领命,开始有条不紊地引导百姓进入府衙。
陆明渊则转身回到签押房,他没有停歇,立刻命人将府库中近十年的诉讼卷宗全部调来。
签押房的空地上,很快便堆起了一座座小山般的陈年案卷,散发着纸张霉变和岁月尘封的味道。
他坐于案后,一卷一卷地翻阅起来,将百姓新录的口供与旧日的卷宗一一核对。
与此同时,他派出的两名衙役,也抵达了知府杜晦之的府邸。
然而,那高门大院却对他们紧紧关闭。
守门的家丁斜睨着他们,满脸倨傲,懒洋洋地说道。
“我家老爷昨夜应酬,劳累了,此刻尚未起身。有什么事,等着吧。”
任凭两名衙役如何说明事态紧急,那家丁只是不理不睬,最后干脆将门一关,耳不听不烦。
……
两个时辰后,日已上三竿。
杜晦之打着哈欠,坐着一顶八抬大轿,才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