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丹桂香（十）
“好处你都占完了，现在来说风凉话，你自己进了榜里，自己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个穿褐色衫子的书生叫着说道，这是个中规中矩的老实考生，考上了五六七八年都没能进榜中上个名次，张宁等人惹出来的声音让他心力交瘁,神思涣散，下笔维艰。
他当然又落榜了。
他恨极了。
“谁知道你的卷子是谁写的！你爹天那么大的官儿，谁知道你的卷子是不是稽山先生替你写的，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都是假的！”又有学子大叫道。
这是个穿灰色直身的年轻书生，玉溪诗社的社员，丹州府富绅王员外家的小儿子，是个未经世事不懂世故的年轻孩子。“孙大人，敢问我父可曾与大人串通此事？“魏兰蕴回头问道。“未曾有这样的事情！"孙茂才赶忙摇头，“我是嘉和七年的两榜进士，翰林院出身，大好前途在手，就算是魏相公许我再多的好处，我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费这般大的劲儿，赌上我一生的名誉？”参加考试的，是魏家的娘子，不是魏家的公子，更不是魏家的继承人。说白了，魏兰蕴考不考得上与魏家来说又有何干系？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嫁去了别人家，就算考下了一个状元，也是别人家的状元，魏伯兴何必要费这般大的劲儿，去为一个女孩子搭桥铺路？这样的道理只要想想都能明白，但总还是有些尚没来得及想明白的。
“谁知道你们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们当面讲出来的，不管有没有，自然都是没有！向来只有贼喊捉贼的，哪里还有贼自己承认自己是贼的？”褐色衫子喊着，灰色直身也在附和。
不少同褐衫子灰直身一样的想法的学子，也在附和着。魏兰蕴平静地扫视过每一个附和着的学子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我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你们对于我的问题。”“什么方法？”
孙茂才脱口问道，这样的问题，本该不是他这样身份的大人应该去问的，这本是长街上的学子应该去问的，但孙茂才太想知道了。孙茂才太想知道，那个与他同年中了进士，比他还小上两三岁，却如今已经一骑绝尘，荣登内阁的那个人，遇见这样棘手的情况，他会怎么做？这个与那个人神韵近乎一致的那个人的女儿，又会怎么做？“这次考试作废，我们…"魏兰蕴顿了顿，缓缓说道，“再考三次。”“什么！"孙茂才破了音。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这简直比在长街上考试的法子还要荒谬，若这不是魏伯兴的女儿说出来的话，孙茂才简直要把说这样话的人赶出去，赶出太平街去！孙茂才这辈子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蠢材！
一个荒谬的法子失败了，要用一个更为荒谬的法子来填。这样荒谬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了，魏兰蕴简直是在异想天开。院试如今办成这个样子，等到报呈天子，别说再考三次，就说今岁丹州府的院试还能不能有，还能不能作数，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我没有在说笑话，我是认真地讲出这个提议，并且这个提议是切实可行并且行之有效的，我的提议，才是真正的昔日革弊鼎新之薪火，来日取士新制之滥觞。”
“为什么？"有学子这样问道。
问出这样问题的学子也是一个白布衫的直身，衣衫洗得发白，是个榜上有名的学生，他没有同孙茂才等人一样，在想这究竟是一段怎样荒谬的话，而是在想，魏兰蕴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一番话，说这一番似乎可以判定是，荒谬的话。
“多次试验可以降低随机误差所带来的结果偏差。"魏兰蕴如是说道，“这一次考试的结果，就是随机误差大幅波动的最好体现。”“一场考试，一年举办一次，两年举办一次，三年举办一次，三个三年，就是一个学子从垂髫到弱冠的时间，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几个三年可以熬？他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最后临了考试，吃坏了肚子，弄坏了嗓子，右手走路的时候正巧撞断了，旁的号舍的学子考疯魔了撕了他的卷子，这都有所可能。”
“有时候遇见这些不可预见的事情，耽误了这个学子的一天，就是耽误了这个学子的三年，功亏一篑，噫吁实可痛呼？”那个穿褐色衫子的书生安静了。
他高耸的肩膀，昂扬的脖颈，尖锐的表情和嗓音，就像一座大山坍塌下来了一样，他坍塌下来了，魏兰蕴说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褐色衫子内心最隐秘的情愫，戳中了他这么多年的悔恨与叹息，戳中了他这么多年的郁郁不得志。褐色衫子沉默了，他活过了近三十年岁月以来，他从未如此沉默。“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考试中所考察的一部分，凭什么要为了几个临阵大乱上不得台面的家伙，让所有人白白陪着他们考三次？”
多一天的考试，就多一天的房缗要花，就多一天的食缗要付。不是所有人都是含着玉珠金盘出身的高门贵胄，不是每个学子都付得起在丹州府停留多一天的资费，白布衫的直身并不赞同魏兰蕴。“所以我的提议后面，还有第二个目的。"魏兰蕴不紧不慢地说道，“碧玉楼的招牌在街上挂了二十年，风吹雨打，不动如山，可偏偏就在正场那天掉下来了，掉下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