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丹桂香(九)
崔玉那孩子也去了太平长街。
这样的事情换做哪一个孩子心里也不会好受,明明自个儿好好地答着题,飞来一个砚台就给自己砸晕了过去,考试考了一半被抬去了医馆,成绩自然也就名落了孙山。
崔玉确实不是个聪明孩子,但总归名次中规中矩,也是县试府试一次便过了的好孩子,若不是这次意外,崔玉大抵也能往再复初复后边走走。崔家人知道孩子的心思,便也没拦着崔玉,只让崔九郎远远地跟在后边,看着孩子,别让孩子再受了伤,亦或是让孩子伤着别人。崔九郎到了长街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个熟人。是虎贲军首领梁吉平。
梁吉平穿着一身松松大大的白布衣,带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书生帽儿,做得是个书生扮相,但兼着黝黑的肤色以及这一身腱子肉,却怎么也不像。梁吉平觉得自个儿不伦不类的,瞧见崔九郎过来了,梁吉平遥遥同九公子打了声招呼,脸上支着的是个一言难尽的神色。崔九郎顺着梁吉平的眼神看去。
正瞧见临街酒肆的二楼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极夺目的火红色衣衫,头戴紫金白玉冠,腰上配着带钩、香囊、扇袋等物,这个人比梁吉平扮得还逾常些,崔九郎从没见过裴琚做出这样的矜贵美男子扮相。崔九郎上了二楼,裴琚瞧见了他身影,大大方方张开手臂任他打量,小王孙坐在裴琚边上,裴琚给王孙点了一只酱肘子,王孙啃得欢快极了。“怎么今日这样穿了?"崔九郎顺口问了一句。“不好看吗?"裴琚特意去家里的妹妹那儿打听了,丹州城里如今就时兴这样的美男子,那个丹州城里最有名的怀瑾公子,就是这样的扮相。“好看,像兰台客舍的行首头牌。"崔九郎诚实答道。兰台客舍是丹州城里有名的南风馆。
小王孙乍听了崔九郎的比喻,被肘子汁儿呛红了脸,不停地咳嗽起来。裴琚的脸僵硬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这是跟那个什么怀…”“怀瑾公子?“崔九郎打断了裴琚的话,“那就是兰台客舍的头牌,你问的谁?玉娘?”
裴琚没说话,默认了。
“你方拒了玉娘,你还指望从玉娘嘴里听见什么好话?“崔九郎让小二上了一盏茶,少有郎君在酒肆里点茶的,小二多看了崔九郎一眼,随后忙不迭去隔壁的茶坊买了一盏茶来。
裴琚险些忘了这事,他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险些忘了这茬,幸好没直接去见她。”
“你呀你……“崔九郎本以为裴琚要见的是玉娘,端起茶来正欲开几句玩笑,香云茶的热气氤氲,崔九郎嗅着茶香,手腕却忽的一顿,他从袅袅的茶气儿中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裴琚,“你要见的是……魏兰蕴?”虎贲军首领梁吉平是裴琚派下去的。
这毋庸置疑。
而梁吉平扮做书生混在太平街上,现在看来便只能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拱卫魏兰蕴。
“对,我还是喜欢她。"裴琚坦然说道。
“为什么!"崔九郎将茶盏掷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崔九郎破音了,他近乎是面容扭曲般盯着裴琚的眼睛,崔九郎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小王孙肘子都不啃了,好奇地抬头瞧着九表叔。崔九郎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改换了一副寻常的面色,他极为郑重地看着裴琚的眼睛,点出了一个事实,“魏伯兴,是天子座下。”魏兰蕴,是魏伯兴的女儿。
崔九郎以为,在点明了魏伯兴与西林的立场后,裴琚应当不会想着魏兰蕴。这本就是一见钟情,无非是专于皮相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在了解到对方皮相之下的卑劣与卑鄙之后,应当乍然就会消散于无形,更遑论魏兰蕴与裴琚还存在天然的对立关系。
“魏伯兴是魏伯兴,她是她,她与魏伯兴关系又不好。"裴琚满不在乎地说道。
“失和于父,是不孝,更何况她还忤逆长辈…”崔九郎帮了西林密探,就在西林密探调查陈升荣一案的时候,崔九郎将魏家内宅事统统透露给了裴琚知道,魏兰蕴不尊叔父陷害叔母,是无比卑鄙又卑尖的人。
崔九郎将自己对魏兰蕴的看法娓娓而言,可裴琚的神色很平静,他不待崔九郎说完,便平静地打断了他,“为什么要对她吹毛求疵呢?”裴琚坦然地问出了这句话,“为什么?泱泱史书千百年,不乏大丈夫夺位于父,杀父弑亲,为何大丈夫就是一代雄主,而她却是忤逆不孝?”父不慈,子谈何孝之,魏家内宅事中,裴琚不觉得魏兰蕴有问题。“那她对玉溪诗社做的那些事呢?主动挑衅地头,尔后不折手段,为人算不上光彩。”
魏家与玉溪诗社的地头之争中,魏兰蕴的手段有多卑劣,崔九郎清楚,当然他也让裴琚很清楚,那么多卑劣的不折手段的事情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魏家与玉溪诗社的矛盾是魏兰蕴挑起的,魏兰蕴算不上无辜,也没地方可辩解。“公孙宜的手段就算光彩了吗?为何公孙宜于世上的评价是算无遗策,而她的评价却是不折手段?表兄,你所谓的不折手段,救了我两次。”她不是踏莲花而生的佛门子弟,裴琚也从来不觉得,有野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一个坏名声。
裴琚见过很多有野心的伟大女性。
他的母亲华阳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