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知道规矩……”诸学子笑得愈发大声了些,在一片哄笑声中,挡在魏兰蕴面前的白衫学子漫不经心地朝魏兰蕴拱了拱手,“抱歉挡了娘子的路,我那几位同门最喜欢的便是相互取笑,我们并无半点嘲弄娘子之意,若有冒犯娘子之处,某先替几位同门向娘子致歉。”
这话说着不冒犯,却是极为冒犯的了。
红玉跟在魏兰蕴身边,她瞧着魏兰蕴的神色不说话。这样的场合里,婢子的言辞无疑就是娘子的言辞,婢子的态度无疑就是娘子的态度。
在魏兰蕴没说话、没有明确态度之前,红玉就算是再恼怒,也不会说出任何一个字,亦或是表露出任何一个忿忿的表情。魏兰蕴的神色是极为的淡然,是红玉意料之中的淡然。这些日子,她一贯是如此,哪怕在流言愈来愈没有边际虚词诡说的时候,魏兰蕴也是淡然的,她从未因为这些蜚语浑说生过愠色,也从未有过回应。青竹林后早便站定了几道身影,延讲的银铃在明伦堂里摇晃,竹林后的身影绕过长廊缓缓步行至檐廊下,场中的哄笑声便在这几道身影出现的时候,戛象而止了。
红玉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檐廊下领头走着的是此次延讲的主角,江南文宗周稽山,而落后周稽山半步的,则是学识不输于他,同样在江南文坛占据一席之地的,周稽山的师弟,张滦张东山。
与此同时,周稽山之徒江懋,并着三五个一并来此进学的小道童一并跟在两位文宗身后。
竹林并不隔音,方才场中的讽笑之语,都完完全全进了两位文宗的耳朵里,因一时之气出言的几个学子心中都有些惴惴,他们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而其余嬉笑的学子同样也是如此。
周稽山在檐廊上正中站定一息,他面色平静地扫视过廊下诸位学子的神色形状,他什么都没说,扭头进了堂内,江懋并着几个小道童都跟随着老师一齐进去。
场中的诸位学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他们松懈下来,继而抬头望去的时候,诸位学子却发现张滦张东山并未随周稽山进去,他站定在檐廊下,望着诸位学子笑得煦煦。“进学之本,惟是忠信,教家立范,品行为先(注1),诸位,家学不错。”谁都知道张滦是在正话反说,没有人不知道张滦是在正话反说,几个出言的学子面色陡然苍白,而周边嬉笑的学子手心里更是渗出冷汗。得之东山先生如此评价,他们日后的名声前途将如何自宜?青城观里人海茫茫,这样的话会像一道袅袅的香烟一样流传出去,如附骨之蛆一般扒在他们的身上,只要他们有半点平步青云的迹象,这句话就会像最锋利的尖刀一样,由御史台挥出,刺入他们的心脏。几个没有嬉笑的学子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站得远远的,站得与那些人泾渭分明。
紧接着,几个嬉笑了几声的学子也向后退了一步,他们悄悄与那些没有嬉笑的学子站在了一起,而就在片刻后,近乎是所有的学子都向后退了一步,除了那几个出言讽刺的。
死贫道不死道友。
场子里嬉笑的人那么多,谁能分清谁笑了谁没笑,既然分不清,那么大家就都没笑,但场子里说话的就这么几个,谁说了谁没说,大家可看得一清二楚。赖不掉的人,就是担下东山先生这句评价最好的人。几个出言讥讽的人面色惨白,那个叫作曾少杰的学子更是无妄之灾,而站在路中间拦着魏兰蕴的那两个学子,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但堂外的乱象并不能搅扰堂内的延讲。
道观内的仆役将晕倒的学子抬出去的时候,周稽山已经在明伦堂内讲完了一小节。
不同于东山先生延讲时的不务正业,稽山先生讲课的时候,魏兰蕴却又格外的认真,她笔锋不断地记下札记,对于周稽山的提问,也给出了独到的见解。延讲的时候,江懋一直在回头看魏兰蕴。
他就站在竹林后,将那些学子奚落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丹州城的风言风语江懋知道,这些日子,他在书舍里、坊市间不停地替魏兰蕴辨明真相止息浮言可是流言之猛猛于猛虎,江懋徒劳无益。
这样的流言下,魏兰蕴应当是很失落,江懋写下一番宽慰的话,将纸叠成一个小团,偷偷朝魏兰蕴扔了过去。
但魏兰蕴没看。
亦或者说,她看见了这个纸团,也看见了扔纸团过来的人,但她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将视线移了开来,纸团落在她的案几底下,她没有躬身去捡,也没有打开。
江懋有些着急,他又写了一张,再度朝着魏兰蕴扔了过去。而魏兰蕴还是没看。
就在江懋写下第三张,正欲打算朝魏兰蕴扔过去的时候,他的案几边却不知不觉间站了一个人,这是他的师叔,在延讲中权当助教的东山先生张滦。张滦手中拿着江懋方扔过去的纸团,他展开了,大大方方放在江懋的案上。江懋的脸瞬间红了,他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张滦拍了拍江懋的肩,他从容极了,什么都没说,随后抱着一柄戒尺,敲了敲江懋旁边打盹的小道童,自顾自地走到讲席上去了。延讲结束的时候,江懋本想追上魏兰蕴,可跟着魏兰蕴刚走出明伦堂两步,江懋便被匆匆跑来的小道童拦住了路,小道童跑红了一张脸,直指着里边说老师要寻他,江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