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稽山的雪(七)
丹州城的流言甚嚣尘上,魏家似乎却漠不关心,流言沸沸扬扬,魏兰蕴却很平心静气,她恬淡地在亭台间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卷,对此事仿若毫不在意。这段日子魏家大门紧闭,魏家从管事至杂役,近乎所有人都闭门不出。但有一个人除外。
在流言沸沸扬扬的日子里,春雁第十二次走出了魏家的门。她绕着杏花巷子兜了三两个圈子后,改换了一身门庭,匆匆朝着昌明街西口的方向走去,这是现下整个丹州城最红火的地方,那个源源不断推陈出新的红阜斋,就在这个地方。
春雁是依从魏兰蕴的意思出门的。
她拿着一封带有特殊标识的信,轻而易举进了列队长龙的红阜斋内,将这封信交给红阜斋的女掌柜后,春雁走出了红阜斋,她靠在红阜斋门外的墙上等候。如潮涌一般的流言蜚语止不住地往春雁耳朵里钻,这并不是春雁听到的第一次了,近乎是春雁出门的每一次,她都能听见这样的言语。这样关于魏兰蕴的言语。
起初春雁会愤怒,会与说这些言语的书生游人争执,会产生口角,继而引发拳脚,在第三次春雁鼻青脸肿地回到魏家之后,有人将春雁的情况告诉了魏兰乡绵。
魏兰蕴找到了春雁。
在婢女们歇息的庑房中,魏兰蕴带着一瓶伤药坐下,她将药推到桌面上,只问了春雁一个问题,“打这一架,可以解决问题吗?”春雁摇摇头。
这三场斗殴,什么都没有改变,丹州城的流言还在继续,没有一个人因为春雁的行为而停止对这场流言蜚语的传播,包括与春雁拳脚相加的那些人。“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浪费时间,徒惹麻烦。”魏兰蕴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春雁其实没有听懂,她将这句话一直默默地记在心里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她瞧见红玉对这样的话充耳不闻,她才恍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凭意气做事,和凭结果做事,是两码事。
聪明人只凭结果论得失利弊,愚蠢的人才会顶着一腔意气,春雁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她可以学着别人,让自己变聪明。春雁从兜里扯了两团棉花出来,将自己的耳朵塞得严严实实。昌明街上驶来了一辆篷车,是一辆老驴拉着的青篷小车,车停在街上的书塾门口,下来了一个丫鬟,丫鬟身后跟着一个娘子。娘子主动牵上了丫鬟的手,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并肩走进了书塾。那个娘子是今年清崖县的县案首。
春雁知道她,她叫陈嘉。
今年二月,这个叫陈嘉的女孩子拿着一封婚书来丹州寻亲,对方悔了她的婚,这个女孩子在客栈里面上了吊,在被人救下来后,这个女孩子性情大变。她应诏大诰,接连参加县试府试,均拔得头筹。而在夺魁拔筹之外,这个女孩子最知名的,还是她说的那番话。“人人平等,人人生而平等。“这个女孩子说,她也的确如此之做,她平等地对待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就像她对待她身边的丫鬟一样。“当她身边的丫鬟真好,那些公子娘子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人过,除了她。"有人摘下了春雁耳朵里的棉花,她凑过来,羡慕般啧啧说道。春雁并不认识这个人,她蹙了蹙眉,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赵通判家的,跟在赵二娘子身边,赵二娘子最喜欢的就是红阜斋的妆品,我在这儿日日排队,人都要晒化了,瞧着姐姐有红阜斋的门路,特来与姐姐套套近乎。“这个女孩子肌肤晒得微微发黄,笑着咧出一口白牙,朝着春雁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红玉。”
流言在丹州城里绕着圈圈,南来北往的商旅间和寻师觅道的学子走走停停,流言就像是涌趵的泉水一般,夹杂在跋来报往的人群中,以丹州府城为中心,朝着四周荥动。
这一次,迈入青城观第三道月门的时候,魏兰蕴明显地感觉到气氛比之之前又不同了些。
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是诸位学子整齐划一投向她的目光,但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目光不能再说是嫉妒,它更像是嫉恨。魏兰蕴站在通往明伦堂的小径上,有两个正在交谈着的学子站在前头,正好将路堵的严严实实,她站定在这两人面前,可这两人依旧视若无睹,魏兰蕴缓缓出声。
“劳驾,让让。”
正在说着话的绿袍学子佯为不知,他对面的穿着白色布衫的学子,却做出了一副夸张极了的揶揄表情,月门旁不知哪个学子忽的惊叫了一声一一“还不快让开,挡了膏梁子的道,小心黜落了你的卷子!”“啊呀啊呀,可不敢!可不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贵人可别拿小的描撒气。“月门对角的青竹林处,有个学子极为夸张回答道。这两道话音一落,这绿袍学子才仿佛瞧见了魏兰蕴,他呀呀地叫了两声后退两步,“抱歉抱歉,没瞧见魏娘子,挡了魏娘子的路,还请魏娘子原谅则个。青竹林的一角还在叫着,“曾少杰,你也不看看你姓什么,这是你能随便站的地儿吗?”
场中顿时哄笑一片。
而那名叫曾少杰的学子,却支着一副憨厚老实样儿,他似乎没听出这些学子的言外之意,挠着脑袋老老实实走了两步,委屈巴巴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也是第一次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