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怜我怜卿（十七）
说什么明天见,明天她不是很想见他。
应知晓蹿回床上，缩进被子里，还嫌不够，两手揪着被角压紧，死死蒙住头。密闭的小空间里很快充斥着呼吸排出的空气，温度与湿度同时攀升,让本就粘涂的头更烫了。
一下踢掉被子，她坐起来，胸口还随着"呼哧"声起伏不定。除此之外，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听了会儿，蹑手蹑脚爬下床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半是庆幸、半是复杂地吐了口气。他大概回要塞了，这样也好。
真没想到,结合会是件“要命"的事，所以他才说自己“没准备好”。那什么样才算准备好了？她忍不住想。可一开始想，思绪总免不了被拉入刚刚的感受里。
她感觉自己是个被烧红的铁剑撬动的蚌，剑锋寻到点破绽之处，无需费力，两片壳像块嫩豆腐轻易从中间豁开，融化的内里被掏了个干净，意识随着氧气一同抽离。
猛地晃了晃头，她按住太阳穴，阻止自己继续联想。望着窗外西沉的太阳，换回制服,摩挲腰间熟悉的铃铛，搓搓脸、又拍拍，镇静了些,离开住院部，往学院宿舍去了。中庭的路灯陆续接替太阳开始工作，点亮每条街道，云顶也有摇曳的烛火遥遥映衬，要塞却又一度短暂地与光明挥别。在夜色降临后的数个小时里，要塞严格遵循着宵禁制度，未成年哨兵不得离开学校宿舍，实习和在役哨兵不得踏出所属营地。原则上是这样。
和应知晓了解的差不多，哨兵们总会有不想服从命令的时候，要塞里也有几个“三不管”的地区成了叛逆哨兵的好去处。073走向其中规模最大、最受欢迎的一种，通常隐匿于一座闲置的老旧大楼中，哨兵们常在此聚集斗殴，最广为流传的代称是“羊场”。要塞从不积极拆除这些被当做“羊场"的建筑，反正它们总会在某天突然坍塌，彻底变成扁平的废墟，存留时长很少超过三个月，某种意义上也算节省了市政预算。然后大家会转移到下一栋空旷废弃房屋里继续，形成一种微妙的默契。他上次来羊场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这期间也不清楚具体地点换了几轮。不过没关系，只要循着空气中混杂的血腥味，总能找到。“呦，稀客啊。"隔着老远，墙角阴影里响起轻佻的口哨声。面容颇有几分俊美的金发年轻男哨兵招招手，嗓门洪亮，嚷嚷得人耳朵疼。偶尔路过的其他哨兵纵然不满，也没露出丝毫不对，同样要进羊场的几个更是习以为常。
敢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只有“头羊”，拳头大，声音自然大。073站定，冲他摊手：“拿来。”
金发哨兵耸肩：“急什么，人都到了，不活动活动？”073看着他不说话。
金发哨兵拍拍脑门：“唉呀，行行行，给你给你。别这么看我，真够疹人的。”
他手腕翻转，神奇地变出张透明底的卡片，内里金银两色的纹路汇聚到中心与芯片连接的狭窄屏幕上，闪烁着“余额：268080”的字样，位置有限，显示不全，但数字还在不时攀升。
“怎么好端端要分成，你平时又不用钱，放在我这稳赚啊，你的赔率可是越来越高……"金发哨兵说着，话锋急转，夸张地做了个口型：“哦，你是不是找到向导了？我说呢，身上怎么沾了股香喷喷的味道，闻得人怪馋一一”“嗷！"他话没说完，惨嚎一声。
073收回拳头，顺带抽走那张个人账户卡。“草，至于这么小气，提都不让提啊？！"金发哨兵捂着鼻梁，眦牙咧嘴爆粗口：“我还指望靠这张脸追求向导呢！你要断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太狠了吧。”
“傻缺。“阴影里走出第二个人影，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哨兵，不像其他哨兵那样用长袖长裤隔绝皮肤触感，上身只穿了件背心，古铜色的臂膀整个暴露在空气中，肌肉块垒分明，语气和她的肌肉一样硬。“活该被向导甩。"她补刀。
“我说，看在我帮你们赚了这么多的份上，"金发哨兵抹掉鼻血，呸了一声，“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对我好点行吗？”“所以我没动手啊。"棕皮肤哨兵对他微笑。“哦，看来要恭喜你，需不需要我提供些建议？“她又对073说。据073的印象，这个其貌不扬的女性哨兵交往过的向导不下两位数，从学院新生到中枢院议长，也不清楚怎么办到的。他点头。
“你们发展到哪步了？"棕皮肤哨兵笑问。073不太想回答，不想任何人窥见关于她的事。“啧，腻歪的毛头小子。“棕皮肤哨兵了然地撇嘴：“换个问法，临时的还是永久的？”
“永久。“他想，迟早是。
棕皮肤哨兵稍稍讶异了下：……没看出来，闷声干大事。"她其实更想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但真说了，恐怕也要脸面不保。向导们寻求短期纾解、即时享乐的多，愿意一辈子守着一个不确定哪天会暴毙的哨兵的越来越少了，太伤人，太艰苦，风险高，不划算。“不是，你凭什么啊？"一想到她们这些卖相好、囫囵个的哨兵都找不到终身伴侣呢，也洒脱不起来了。
073赶时间，耐心有限：“有话说。”
棕皮肤哨兵磨磨牙：“本来我想说′技术比尺寸重要'，但你走了狗屎运，我只能教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