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都是忧虑国朝的未来。毕竟圣上膝下,只有一个年幼的公主。傅姓宗室凋零,好不容易百姓过了几年杨谈上位后的好日子,江山又该传到谁手里才能坐稳当?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时,白雪亭反而很稳。她处理政务的方式比杨谈更加利落,手段甚至更凌厉,若涉贪赃,从重处罚,贪赈灾款的,一律诛其九族。
一时间,长安官吏人人自危,个个儿都夹紧了尾巴避风头,怕触了女魔头的霉头。
十月初五,长安大雪。
白雪亭收了伞,走进内殿。
杨谈睡了,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
青泥侍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药。
“圣上睡了多久了?"白雪亭问。
青泥答:“自午时起,快三个时辰。”
白雪亭坐在床沿,面色冷冷的,“这就是你让我入神龙殿议政,叫天下并称你我为陛下的理由。”
杨谈睡得很沉,是昏过去了,他听不见。
她伸手覆上他手背,凉得可怕。忽地,杨谈像是有所觉,翻手握住了她的手。
白雪亭摸到他掌心横断的生命线,忽然防线崩溃,群臣眼里冷硬如铁的皇后陛下缓缓将额贴在了圣上掌心,语声微微颤抖:“我还什么都没记起来,你居然就要走?”“我就知道,什么长命百岁,根本就是骗我的。”夜半,太医来给杨谈看诊。小阿梨不知怎的,也睡醒了,从内殿跑出来,爬到白雪亭腿上卧着,母女两人和杨谈隔一层帘帐。太医走出来时面色不大好,觑着白雪亭脸色,又碍于小公主在场,迟迟不敢开囗。
待小阿梨在她膝头睡熟了,白雪亭方道:“陛下如何了?如实说来。”太医低下头道:“皇后恕罪,臣等无能,陛下中毒已深,若以寻常法治疗,只怕回天无力。”
白雪亭蹙眉:“那不寻常的法子是什么?”太医抹了抹汗,“有也是有,只是并非正统医书古籍所载,且……上次试过这法子的人,就是苗太医,结果如何,皇后也知道。是以,若非万不得已,臣是不会同皇后提这法子的。”
以毒攻毒,确非良策,舒王也只延了两年寿数而已。太医又道:“此法若成,能延几年也未尝可知,且反噬严重。皇后瞧昭怀太子就知道了。”
简而言之,决定权在白雪亭手里。
她默了片刻,道:“几成把握?”
太医头更低了:“一成。”
这便是一成都未必有了。
白雪亭坐在床沿,静静看着面色煞白的杨谈。下定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摩挲他掌心横断的生命线,对太医道:
“昭怀太子的尸骨,对你们有用处吗?”
太医愣了愣,随后犹豫点头。
白雪亭断然道:“那就开棺剖尸。一应后果,我来承担。”施针引毒那天,杨谈是醒着的。长安下了一个冬天的雪,天地洁白无瑕,冬日微弱的晴光透过窗,洒在殿内的青砖上。他遥望窗外,淡声道:“雪停了。”
白雪亭怔住,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杨谈又道:“阿翩。”
她应了一声,“怎么了?”
杨谈伸手,要她过来。
她忽而鼻尖一酸,脑海里有几幅画面流星一样闪过,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碎片已飘然远去了。
“一会儿施针,你去陪阿梨吧。”
她摇摇头,很固执:“我要看着你。生也看,死也看。哪怕是死讯,我也不要从别人那里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