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间红了。白雪亭慢慢转过身来,沉默地张开双臂抱着他脖颈,他想回抱,却怕碰到她的伤口,最终只能双手悬空着,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肩膀。她声音极轻,不说自己的委屈,只道:“等下你去看看殿下怎么样了。”杨谈心尖骤然一紧,但他也只能点头。
无论如何这次是他来迟,如果他防范得再细致一点,如果他能在面圣之前再检查一遍那匹马一一他明知她这次秋猎是一定会纵马去玩的。说到底,都怪他不称职。
沈谙到营帐中时,白雪亭后背上的上药刚刚凝固,杨谈轻手轻脚帮她披上衣服,二人一齐到了外间。
“查出线索了?“杨谈开门见山问他。
沈谙面色有些凝重,将一片雀羽金箔递给他。“这花样我衣服上也有。"白雪亭讶道,“那件亲王妃的朝服。”只不过她的是紫色丝线绣的,而这一角雀羽花样,用的是青色丝线。舒王没有娶妻,那除了白雪亭以外,国朝便没有第三位王妃。杨谈一时也哽住,他看向沈谙:“是在马厩附近发现的?”沈谙点头:“我审了看管女眷马厩的那些人,他们都说,在雪亭去之前不久,只有韦王妃来过。”
“韦王妃主理女眷一干事宜,到马厩来检查一遍,衣衫上的花样不当心掉了下来,也是合理的。怎么就能确认是她呢?"白雪亭疑道,“她与我又没有过节,有什么理由害我?”
她不大相信,“何况韦王妃不过一个深闺妇人,到哪里去弄来丹砂藤?”杨谈将那枚雀羽金箔握在掌心,问沈谙:“你还没回禀圣人吧?”沈谙摇头:“证据未全,我也不好擅自提审端王妃。先把这东西带来,之后怎么做,还得请殿下决断。”
他跟杨谈相处一向是没大没小的,今日叫出这声“殿下"来,是真在认真提醒一一你杨行嘉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殿下,有的是权柄和势力,如今有人明明白白地要害死你的妻子,你查是不查?
杨谈当然要查,他还要下狠手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将罪魁祸首拖出来碎尸万段。
他都不敢想若是傅清岩晚来半步,要是那支箭真的射中了白雪亭该怎么办?他纵是当场自杀也偿还不尽罪孽。
杨谈沉吟片刻,阴影笼罩眉目,更显出他凛冽锐利的线条来。“取我的手令,再回禀圣人,就说我要提审韦王妃和她的所有近身宫人。无论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沈谙肃了脸色,一拱手道:“臣遵命。”
待他走后,白雪亭在原地怔了会儿,她掰开杨谈掌心,仔细端详那枚雀羽的每一处细节,却发现与她的几乎一模一样,很难伪造。她坐了下来,仍是不大相信:“我以为会是傅南珠。怎么会是韦王妃?她没有动机啊。”
杨谈却忽然想起什么。
他无声道,其实有的。
那年桃杏林中,他听见过韦云芝对傅清岩倾心剖白。那种语气,但凡是真心喜欢过人的都能明白,韦云芝对傅清岩绝不清白。但这能成为韦王妃暗害白雪亭的理由吗?
韦云芝当了这么多年端王妃,她是什么性子满长安有目共睹。再柔顺不过,连对端王府中的姬妾一概都是宽容的,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那点嫉妒之心就要了白雪亭的命吗?
杨谈走进圣人营帐时,韦王妃端正跪在中间,一旁坐了她多年的夫君,端王殿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圣人见他进来,问道:“雪亭怎么样了?”杨谈答:“伤得很重,疼得厉害,太医开了一剂安神药,勉强让她睡下了。”
圣人叹气,眉目间罕见地有一丝不忍:“也是可怜。”说罢,他又冷脸,睨了韦王妃一眼,寒声道:“眼下行嘉来了,你把方才交代的,都在对他说一遍。”
韦云芝弯着身躯,像已经戴好了枷锁。她本是国朝唯二的亲王妃,高贵无比,如今却跪在殿中央成了个囚犯,被围困着审判。“……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她低头,声音无比平静,“丹砂藤是我放的,贼人也是我安排的。”
杨谈蹙眉,冷冷道:“理由?”
韦云芝还没回答,端王却跳脚了:“还要什么理由?这女人恶毒至斯,她都认罪了,人证物证俱在!韦云芝根本不配再做端王妃!”他朝圣人跪下,道:“儿恳请皇父,废了这个毒妇!”圣人面目平静,“不急。朕也想听听,一直温顺恭谨的云芝,为什么偏偏和雪亭过不去?”
他微倾身,目光幽深,“说说吧,云芝。”韦云芝始终低着头,“儿媳……害怕雪亭抢了我的位置,害怕从此以后,宗室中的第一人是她。儿媳本就不受夫婿待见,若再没了掌事之权,恐怕天家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一派胡言。”
杨谈走到右首第一位,撩袍坐下,平声道:“你为端王妃,她是昭王妃,你们之间有什么好争的?宗室主事之权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都是附庸和恩赐罢了。真正要争的,不该是二嫂和雪亭,而是我和二哥。”端王蓦地一惊,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去瞥圣人的脸色,这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纵观古今,有几个皇子敢当着老子的面提争储?杨行嘉真是不要命了!圣人却并不暴怒,他始终平静而幽深,缓缓道:“行嘉,朕还没死呢。平时说话没大没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