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率先缓过来的是福王:“那………那皇嫂与小皇子……?”冷意像蛇,从足下一路往上攀,缠到白雪亭的脖颈,扼住,几乎让她喘息不得。
圣人指骨轻轻敲了敲龙椅扶手,淡淡道:“拂弦,你来说吧。你也是当年的功臣。”
自偏殿内,缓缓步出一道身影,端庄娴雅,贵人风范,正是顾拂弦。白雪亭脑海里的琴弦在刹那间断了,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预感。她不知道为什么顾拂弦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内心深处有仿佛有一道声音质问她一一
你当真猜不到吗?
是猜不到,还是不愿面对呢?
顾拂弦对着众人一福身,缓缓道:
“二十四年前,先帝猝逝。圣人为救韦皇后,与我定下契约,圣人协助韦皇后假死出宫后,由我接应,安置在慈恩寺后山禅房,一直到皇后产子,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私下照顾。
纵然精心调配假死药,但韦皇后身子骨本就虚弱,更因先帝昭惠之死悲痛不已,终日郁郁,依然受了药效反噬。最终,八月早产,诞下一名男婴。不过一年余,皇后便因为身体虚弱离世了。
待韦皇后离世后,我深知小殿下留在长安万分危险。于是私下疏通关系,将小殿下送出了皇都,养在凤翔府一名普通百姓膝下,一直到如今。此事圣人知,我知,当年郭杨顾三家横行,为求保险,圣人与我将知晓此事的婢子奴仆尽数灭口。眼下,云开雾散,奸贼已除,小殿下本为天潢贵胄,总算能回归宗室。二十四年来,顾拂弦终于不负圣人重托,得以将昭惠血脉送回太极宫。”
她重重朝着龙椅上的人叩首,叩头的声音很响,近乎惊雷般,狠狠砸在了旁观的白雪亭心上。
白雪亭怔然望着顾拂弦,她素来挺直的后背此刻无比虔诚地弯了下来,额头触碰到青砖上古老的尘灰。
而那模糊不清的半张侧脸,竞然罕见地爆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顾拂弦,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顾拂弦,此刻却像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一般,颤栗着,声音发抖,重复道:
“拂弦,不负重托…”
白雪亭蓦然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端王试探着问:
“那堂弟现在何处?”
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大殿安静得连尘埃飞舞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了。此时此刻,万籁俱寂,白雪亭忽然想起李溢看见杨谈时,断断续续念出的“拂″字。
昭惠韦皇后,闺名芳时,她是知道的。
现在想来,杨行嘉长得根本不像顾拂弦,李溢连她都不认得了,怎么可能通过杨谈,想起顾拂弦呢?
他应该是想叫芳时,但残存的记忆,不允许他把这个尘封的名字宣之于口。顾拂弦的声音很渺远,像是从很久远的地方传过来,隔世经年:“寒蝉司找到了他的踪迹,他今日,已在太极宫内。”圣人徐徐站了起来,负手,无比威严道:
“宣,先帝昭惠与韦皇后之子上殿。”
神龙殿大门很缓慢地推开,春末夏初的日光在正中间铺了一条光辉灿烂的金毯,迎着昭惠遗孤的到来。
众人几乎是翘首以盼,日光太烈了,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高大修长,姿态是挺拔的。
墨蓝色的衣袍,银线勾勒忍冬纹。
恍然间,无比熟悉。
那是一个曾在长安搅动过风云的人,是黄河溃堤案与杨顾案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可他现在在世人眼中,本该是个死人。
惊呼声骤起,不知是谁高喊道:
“杨行嘉!”
只有白雪亭仍然端坐着,如此平静。
她又想起,那天她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谁都不像,唯独有三分与圣人相似。
哪里是和圣人像呢?
分明是和先帝昭惠像。
他果然是先辈们留下的一把刀,继承所有人的遗志,因为他本就是那群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的血脉。
杨谈,杨行嘉,是万众瞩目的昭惠遗孤。
他慢慢走了过来,眼神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一-也许是不能。他在殿中央犹豫了一刹,最终,只是沉默地跪下来。端王骤然暴起,“这分明是杀光了自家人的杨行嘉!皇父,圣人,他…他怎么会是昭惠遗孤呢!”
圣人平静道:“夷灭杨府全族的诏谕出自朕手,杨家人都死光了,何来的杨行嘉?杨行嘉的亲生母亲就在殿上,你且问问顾夫人,这是她的儿子吗?”顾拂弦目光淡扫到殿中央跪着的那人身上,摇了摇头:“臣妇的儿子已经死了,尸骨还埋在城郊溪边,与小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满殿剧震。
蓦然间,白雪亭手腕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她转过头,是舒王。舒王蹙紧了眉,他从未露出过这样凶的神色,此刻,白雪亭却从他的目光间感受出一股畸形的,近乎偏执的意味。
他握紧了她的手腕,“你知道吗?”
白雪亭垂下眼帘,余光每一寸都看不到殿中央那个人。她轻声道:“如果说是他还活着这件事,那我知道。但别的,殿下什么时候知道,我就什么时候知道。”
圣人又道:“起来吧,孩子。”
杨谈,或许又不是杨谈,他现在还没有新的名字,所有人眼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