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溢快要咽气了。李家人乌泱泱跪了一片,老人家却只找白雪亭。他已奄奄一息,仍费力支起身子,手指指着枕头一一“濯尘、濯尘有信……留给你……”
李溢怔怔看着她,眼神逐渐不再聚焦。
他恍惚看见了谁,只是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动了动嘴唇。一一他仍叫她,兰陵?哦,是露华啊……
可是都不是。兰陵和露华,都不在人世了。李溢猝然倒下,仓促气绝。
恸哭声骤起,白雪亭无声捂住了心口。
原来她又送走了一个长辈。
翻开那封信时,白雪亭身边没有任何人。
“爱徒雪亭亲启:
阿翩,抱歉。
写下这封信时,我自知已是必死之局。当年承诺会代替隐年和露华照顾你一生,终究要失约。但老师没有办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惟一的破局之道老师真正的死因,没有那么光彩。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我曾经犯下一件错事,使得国朝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很难想象吧?王雁荣叛乱,长安沦陷,其实与我有关。
王雁荣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姓燕,名三义,曾随你母亲征战漠北,是她麾下一名校尉。待你父母退隐后,他更名换姓,成了幽州边军的一名游击将军。此人悍勇异常,莽直,只认得字,没读过什么书。由于军功被提拔为一方守将,心有不安,是以,与我时常往来书信。
那时昭惠病故,新政夭折,你父母退隐,大家都凉了心。燕三义是你母亲的忠实拥趸,深恨世家。我感念他赤诚,因而在书信上与他说得多了些,甚至无意中,泄露过长安的一些机密。
我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也没想到,他对世家的恨、对你母亲的敬佩,已经随着年岁增长,变成了对权欲的渴望。
我泄露出的长安布防,帮助燕三义轻松攻下了皇都。王雁荣叛乱的余痛蔓延到如今。我,也成了间接害死你父母的刽子手,国朝的罪人。”白雪亭看到这里,猝然将信翻过去。
她心口闷痛得无法呼吸,脏腑不可抑制地泛起绞痛。她自以为十八年大起大落,再没有什么能伤到她。然而看到魏渺这封自罪书,她还是痛不欲生。给了她第二个家的人,居然是害死她父母的人。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世间的所有所有。她恨花开,恨雪落,恨春风拂面,恨日照人间,恨飞鸟翔天灿烂自由,恨游船归港此心得安。
人间的一切于她而言如此不可理喻。
如同自虐,白雪亭翻过信纸,继续读下去。突然间,房门被人轻轻叩开,此刻已是夜半,风雪交加。那人来得匆匆,身上依稀有霜雪气息。
直到被杨谈抱紧了,白雪亭才恍然发觉,这间屋子冷得可怕。她喉咙像粘连在一起,说话时很痛:
“……你为什么才来。”
杨谈轻轻抚着她脊背,抚平她这颗皱紧的心。“李惜文来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从李太师那里拿到了老师的遗书。来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