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0章
谢别安上一次进入类似地牢的地方，还是在摄政王府。刑部的死囚水牢阴暗又潮湿，墙壁上爬满了数不清的青苔，两侧挂着的火把照亮了湿哒哒的来路，冷风顺着过道吹过，拍打在谢别安的脸上。李惊萧走在前边，谢别安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背影,好在过道狭窄，他也不不至于跟丢。但是谢别安的脚步沉重又缓慢，像是不愿意接受似的。李惊萧觉察出谢别安的动静，回首看他，嗤笑了一声，换作谢别安走在前边，脚步也略微催促了一止匕
…谢别安无声地垂眸，直到小吏打开了缠满锁链的铁门,二人走到高台上，俯视着被重重粗链拴在墙上的孟寒初。
水影晃动之间，波光闪烁，折射在堆积的落石上。谢别安在这昏暗之中只能看清楚大概的人形,周身鲜血淋漓。李惊萧拍了拍掌心，像是在唤醒孟寒初，一旁的小吏抛出一颗石子，正巧砸中了孟寒初。孟寒初原本垂着脑袋，这时候才悠悠地转醒过来，偏头吐了一口血沫。他的视力一向很好，在这逼仄的环境之中，也能看清来人。那所谓的小吏，分明就是当日被关在刑部的赵晨。
赵晨无声地看着孟寒初,眼中有着快意。
李惊萧分明就是故意安排的。孟寒初意识这一点，披散的长发遮住了眼中的神情。他贪恋地看向伫立在那儿的谢别安，像是渴求许久一般，并未想到李惊萧会带谢别安来看他。
但他又确确实实地庆幸着，幸好谢别安眼盲，看不见他此刻落魄的模样。他现在如同路边的丧家之犬一般，随便来几个人都能踢他两脚，以解心头之恨。
李惊萧大手一挥，唤了两个小吏将孟寒初从水牢拖出来，重新钉在了一旁的木柱上。谢别安不知道李惊萧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李惊萧牢牢拽住，低声警告道：“别动。”谢别安眼眸中像是氤氲着水汽一般，即使他并没有哭，眼前也是犹如被雾气遮掩一般，重重叠叠，看着孟寒初双腿被拖拽了一路，似乎已经失去了自己行动的能力。他这时候才想起，孟寒初的腿原本就带有伤，以往每逢雨天就会疼痛难忍，都是他亲自为孟寒初按摩缓解，更是不能长时间泡在水里。李惊萧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如若再过长久一点的时间，在这潮气满布的水牢，孟寒初的双腿恐怕是要废了。
锁链案寐窣窣的声音传入谢别安的耳里，无端地让他想起了在行宫之中桎梏的日子。他眼神扑闪了一下，想要别过头去不看，李惊萧却硬生生将他扭转过来，面朝着孟寒初，朦胧之间，谢别安恍若对上了孟寒初的双眸，深深地胆寒着。一旁的赵晨手持虎钳，靠近孟寒初，孟寒初无端笑了一下。他对刑部折磨人的流程最清楚不过，知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是赵晨会在这里，亲自执行这项，这般地位转换的天差地别，是让他万万都想不到的。孟寒初顿了顿，开口道：“先前和你说的，尚且作数。”赵晨失笑，道：“王爷，我尚尊称你一声王爷。今日的境地，你可曾料到？”
没等孟寒初出声，赵晨先动起了手。虎钳落在孟寒初的指缝之间，大力拧下，孟寒初额头冷汗涔涔，兀自闷哼一声，竞是强行忍了下来，一片鲜血淋漓的甲片飞出弧度，被丢在谢别安的脚下，谢别安疑惑着后撤一步，李惊萧蹲下身子，悠闲地捡起挪到谢别安的眼前，让他仔细瞧着。李惊萧在摇晃的烛火之下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森寒，雪白的齿间隐约可见恶劣的笑意。
谢别安闻到扑鼻的血腥味，已是觉得不妙。一种腿脚酥软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升起，掩盖去了心中的不详之意。李惊萧又猝不及防地将甲片塞到他眼前。待谢别安回转过神思之后，才发觉这是活生生从孟寒初手指上拔下来的甲片。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孟寒初全程除却咬紧牙关之外，竞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
李惊萧抚掌，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玩味道：“没想到，摄政王居然这么能忍。”
孟寒初喘了一口气，左手手掌轻微地颤抖着，消散着痛感，话语间藏着隐约的寒意：“……你带他来做什么？”
李惊萧挑眉，“哦"了一声，像是在细细思索。而后将谢别安推到身前，道：“小哑巴的眼睛，大抵能够看见一二，自然是带他来瞧瞧以前多么风光的摄政王，如今在我的手上，过得多么畅快淋漓。”孟寒初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表情阴沉。其实他这个时候已经溃败得退无可退了，却仍旧想在谢别安面前保持着一个上位者该有的风度。他不知道谢别安究竟能看见多少，是一点，还是全部。谢别安会怎么样看自己，这般狼狈，觉得自己无能？还是会转身投入李惊萧的怀抱？自己明明可以再对谢别安好一些，功劳却全部被李惊萧给抢了去。他脑中开始回忆起青如村中谢别安青涩却又不敢展露心意的模样，那时的谢别安小心翼翼，煮茶酿酒，一步一步走入自己所编织的囚笼之中，心甘情愿，是那般美好。
可如今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落入泥中，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孟寒初甚至还在等着谢别安回心转意，永远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边。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