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最后一场雪落在军校操场上时，王一水正在整理行装。作训服被仔细叠好放进背包，上面压着两盒京城特产——稻香村的点心，花了他半个月的津贴。手指触到包装盒的棱角，他想起昨天在商场里的一幕。
“这个枣泥酥是北京老字号。“收银台前，王一水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喉结滚动了一下。李小冉站在旁边，Gucci手袋随意地挎在臂弯，羊绒大衣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当收银员扫过商品码时，那姑娘的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毛衣袖口停留了一秒。
就那一秒，王一水觉得有蚂蚁顺着脊背往上爬。
“我来吧？“李小冉伸手去掏钱包，指甲盖上闪着淡淡的珠光。
“不用！“他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顾客侧目。掏出的钞票带着体温，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津贴。走出商场时，冷风灌进领口，李小冉突然挽住他的胳膊：“枣泥酥我奶奶最爱吃了，你真会挑。“
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飘在空气中，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王一水知道她在说谎——上周去她宿舍，桌上摆着空运来的法国马卡龙礼盒。当他得知这一盒小不点价值六千多的时候，如同洪水冲击了自己的认知，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既感激又难堪。
“一水！“东子的大嗓门打断回忆，“车来了！“
军用卡车喷着黑烟停在宿舍楼下。王一水拎起行李，最后看了眼手机。锁屏是李小冉在西湖边的自拍，背景里雷峰塔金光灿灿。她今早发的消息还挂着：“到家记得报平安呀~“后面跟着个粉色爱心。
五个小时颠簸后，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黄土坡。渭北的风裹着煤渣味拍在脸上，王一水踩着积雪走进王家村时，几只土狗冲他狂吠。村口的王大爷眯着眼看了半天，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哎哟！老王家小子！这军装精神！“
家门口的春联褪了色，父亲王建国正佝偻着腰劈柴。听见脚步声回头，斧头“咣当“掉在地上。母亲张桂芳从灶房冲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敢摸他的肩章。
“咋又瘦了？“母亲的手粗糙得像树皮，“饿不？灶上蒸着馍。“
屋里比外面还冷。王一水把点心放桌上，父亲盯着包装盒上的烫金字不敢碰。煤油灯的光晕里，他看见父亲棉袄袖口钻出的棉花，母亲开裂的指甲缝里洗不掉的菜渍。行李箱中给李小冉准备的围巾突然变得滚烫——那是她随口提过的Burberry经典款，攒钱时他吃了整整一个月咸菜。
晚饭时邻居都来了。二婶端来腌萝卜，拎了半只鸡。男人们传看他军装照，女人们围着京城点心啧啧称奇。王一水坐在炕沿，突然发现发小王铁柱没来。
“柱子去深圳打工了。“父亲抿着散装白酒，“说在电子厂一个月挣三千哩。“
夜里，王一水躺在硬邦邦的炕上。手机震动，李小冉发来西湖夜景：“我爸说等你毕业来杭州玩呀！“照片里游船灯火通明，岸边咖啡馆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他盯着自己掉漆的天花板，回复：“好。“
第二天清晨，积雪映得院子发蓝。王一水挑着水桶去井边，远远看见个穿皮夹克的身影。
“柱子？！“
发小转身，耳钉在晨光里闪了一下。他们熊抱时，王一水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和陌生香水味。
“可以啊王班长！“铁柱捶他胸口，“听说找了个城里大小姐？“没等他回答，铁柱掏出最新款iPhone，“看看，厂里组长用的，我三个月工资才买的。“
井绳吱呀作响。铁柱说起流水线上的韩国主管，说起合租屋里的湖南妹，说起夜宵摊的冰啤酒。王一水听着，突然问：“你觉得...城里人咋看咱们？“
铁柱沉默了一会儿。两只麻雀落在井沿上。
“上周我去商场，“铁柱的声音低下去，“想给那湖南妹买条裙子。售货员说'农民工攒钱不容易，别乱花'。“他踢飞一块石子，“我当场刷了卡——两个月工资。“
水桶“咚“地砸进井底。王一水想起李小冉带他去的那家西餐厅，他盯着三套刀叉不知所措时，她轻轻按住他的手：“从外往里用就好。“她眼里没有嘲笑，可他看见邻桌女人掩着嘴的笑。
除夕夜，全村鞭炮炸响。王一水蹲在灶房帮母亲烧火，手机视频里李小冉家正在落地窗前看烟花。她父亲穿着考究的羊毛衫问：“小王老家过年热闹吧？“没等他回答，母亲端着饺子进来，镜头扫过斑驳的土墙，李小冉迅速转移了话题。
守岁时，铁柱拎着二锅头翻进院子。两个发小蹲在草垛后喝酒，冻得鼻涕结冰。
“你那个妞，“铁柱突然说，“是真心的？“
王一水盯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