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鹿安静下来,可是阿七依旧在喃喃着,忽然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不,那不是笑,更像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动物?的低鸣。阿七想说什么?他望着眼前人带上几分惊慌的眼眸,尽管身体的恶心心还在,可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完全不受控制!他就这么放开了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女人的面庞上,每一寸都这么熟悉,可也这么陌生。他从头到尾,都不配知道她的名字。
可笑的是,尽管这样,阿七被扔到乱葬岗时,心中想的仍是再见她一面。他恨!他如何不恨?!但元鹿说的没有错,他还有话想对她说啊,为什么走得那么仓促,为什么他会晕过去?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争气,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元府已经变成一个空架子。豆腐坊中从未存在过这么一个人。负责暗卫的班主三缄其口,看着阿七像是一个爬回来的鬼魂。阿七拿到暗卫的解药后几乎要杀了他,但还是没有。他一步步走出城,用双脚走出建康,走到了青州,那里在打仗,他要参军。
阿七更加沉默寡言,他可以一个月不说一句话,像个没有生命的石头或是什么东西。在梦里也是这样,看着那个女人,时而穿着绫罗绸缎,和另一个华服紫衣的男人站在一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时而穿着粗布麻衣,抱着妙妙笑眼盈盈。阿七说不出一句话。
每当从梦中醒来,他都会剧烈地呕吐。
阿七吃完了所有解药后,毒药发作还是在他身上遗留了一些东西。比如他时不时会感到五脏六腑的绞痛,尤其是心脏。在见到了她之后,这个症状又前所未有剧烈地发作起来。阿七想过今日自己的结局,慎王威胁他的东西其实他都不怎么在意。在他有了能力追查后,阿七一刻没有停止过查“柳鹿”这个人。甚至他已经查到了当朝中书令檀彻身上--他还想过,会不会她其实是被迫的,是檀彻权高位重威胁了她……?
可他始终无法找到那个人的踪迹。“柳鹿"像个缥缈的影子,像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场弥生大梦。
阿七想过刺杀檀彻,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慎王的人找上了。性命,他不在意。身家,他没有。战场积攒所得,不过一身伤病,一颗时常作痛的心。慎王竞看上了这身皮相,阿七第一反应就是拿刀向面上刺去一一被慎王蓄养的高手按住,又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在今日之前,阿七不知道慎王要把自己献给谁。天子脚下,红尘搅弄权贵,成就一幕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戏给人取乐,如同被碾死的蚂蚁。他已经想好了寻死的方法。
可命运对他从来如此残忍,总会将他反复推向绝境中的希望,和失去希望的黑暗,让他反复经受折磨。
阿七没想到那堂上坐着的人会是“柳鹿”。是她?
是她?!
是她一一!哈,是啊,是啊,若非天子,怎能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手笔,怎会让当朝中书令不惜动手为她清理烂摊子?所以,他竟然得到了世间最尊贵之人的戏弄,是该诚惶诚恐,还是受宠若惊?
他竟然值得天子屈尊降贵、花费如此之久戏耍?阿七望着“柳鹿”的时候,又想起了慎王用来威胁他的那些东西,本以为麻木冰冻的情绪,竟然又像是把心生剖出来一般缓缓起伏一-他只感到莫大的荒谬和可笑。
这感觉蔓延在心脏里,又化作一阵锥心剜骨的剧痛。“阿七?“元鹿唤他,阿七浑然不觉。
良久,他抬起头,又一次认真地、痴痴地凝视着元鹿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病态和迷恋。
她瘦了。
她的眉。
她的唇。
她的鼻。
她的小痣。
她笑起来的小弧。
她身上的气味。
她耳垂旁柔软的皮肤。
她说话的声调、她走路的姿势、她故意作弄他的问题、她一本正经发布的“任务”她曾经给他剥过的瓜子、她背着手对他说话、她专注挑选着的侧脸、她在夕阳下看着他远去……
这些细节,原来阿七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被他安放在了梦境的最深处。不止这些。
她坐在厅堂后注目他的丑态。她旁观他被喂下毒药。她故意看他纠结和挣扎。她欣赏着他被迫背叛的痛苦。她身上带着别人的香气……她身上带着别人的香气。
她会和别人亲吻、谈笑,会如何提起他?那个蠢货、卑贱的傻子?她和别人…别人……别人……
他能忍受的,他可以的!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他可以在那个院子里等着她回来,他可以帮她洗净身上的味道。
但她不需要他,她有别的玩具了吧?
她不告而别。
是你教给我告别这件事的。
但你不告而别了。
“求你了……别玩我了好么?“阿七茫然地抬起头,觉得身体分成了两半,一个飘得远远的,在整个屋子上方,冷眼看着一个孱弱卑微的他跪在女人面前,毫无感觉。另一个却身处情天幻海,苦海无舟。“看我这样,很好玩吗?"他捂着自己的心脏,手背青筋鼓起。“这次又是什么?又准备和谁一起看着?要怎么玩我?我到底要变成什么样你才会放过我?哈、还是说,你就喜欢玩这样耐玩耐草的?”嘶哑的声音带了莫大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