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家大哥突如其来的一跪,顾寻明显没有准备。
不过,他的脸上不见半点惊惶,只是眉心处多了一道川字纹,瞬间即逝。他沉下脸,目光极其锐利地跪在地上猛地磕头的顾建身上扫了一扫,脚下往一旁一闪,悄无声息地让了开去。
长兄跪地,有违礼制。
所谓礼教,乃是儒家门徒掇弄出来的玩意,最初,是想通过礼教使得人类脱离禽兽范畴的道德规范。后来,扩展开来,变成了一种将人分成了好几个阶层,上下有别,最终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统治基础,让社会维持和谐稳定,成为了大一统的帝国维持其统治的典章制度。
这也是西汉时期汉武帝独尊儒术的由来。
朝堂上通过礼制来维护皇帝的维权和统治,在乡间,礼制则让宗族的凝聚力大大增强,如此,慢慢成为皇朝统治的基石。
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草原上的野蛮民族大举入侵,所谓的民族大融合时代来临,这其中,胡风日盛。大量汉族世家南下避祸,故而,汉族礼制在江淮以南变得根深蒂固,与之相反的是,北方则变得开放许多。除了少量千年的汉族世家仍然骄傲而默默地维护着汉人的礼仪和传统,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乱世之中,生存始终是第一位。
不过,在乡间,以宗族为单位抱团生存的团体依旧保持着礼制,通过祭拜祖宗等礼仪使得人们对自家的姓氏抱有荣誉感,如此,方才能上下一心,共拒外敌,团结一心,繁衍宗族血脉。
大隋皇朝建立,以关陇军阀集团为主的杨氏家族为了维护统治,汉人礼制在朝堂上也就大行其道。
其中,更是推崇忠孝二字。
如此,上行下效,在民间,以宗族为单位的聚居点也就把礼教和孝道看得极重。
今日,身为长兄的顾建对身为幼弟的顾寻这一跪,若是传扬开去,顾寻的名声就会变得极其不堪。
或许,这就是那家伙的目的吧?
顾寻忍不住这样想。
“使不得!”
“顾大郎,使不得啊……”
“快起来好好说话……”
在场的顾氏子弟,全都认识顾建,和他关系不错的自然也有,他们忙冲了上来,想要将顾建从地上架起来。
顾建在地上一边挣扎着不愿起身一边大声喊叫,涕泪满面。
“小弟啊,大哥对不起你,请你饶大哥一遭吧!”
好不容易被周围的人拉了起来,他仍然不依不饶地往前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喊道。
“是大哥我胆小,我害怕廖家大爷,顶不住他的威吓和逼迫,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将五十亩良田卖给了廖家,天可怜见啊!廖家大爷给的价钱远远低于市价,五十亩临河的上好水田,他只给了山田的价格……我顾建肩膀窄,没有担待,不得不应从,实在不是诚心想夺二郎的家业啊!”
说到这里,他涕泪纵横,泣不成声。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哭得肝肠寸断,很是让人瞧不起,然而,在场的顾氏子弟,脸上却大多流露出怜悯之情。
“今儿一早,廖家三郎就带着恶奴上门,把昨天在二郎那里受到的恶气撒到了大郎我身上,不仅强行将买田的费用索要回去,还把家里抄了个底朝天……”
听顾建这么一说,顿时群情汹涌。
“廖家的人,好大的胆!”
“又欺到我们顾家人头上了!”
“真真是当我们顾家人没料么?”
“兄弟们,抄家伙,去找姓廖的算账!”
……
闹得最凶基本是和顾建关系不错的家伙,当然,其中也有单纯冲动之辈,不过,也有稳重的人在一旁说从长计议,更有一些真正敬服顾寻的人则默不作声,只是望着顾寻,等着他的决定。
顾寻面无表情,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那些闹得最凶的家伙见顾寻没有反应,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没有顾寻牵头,让他们明火执仗拿着家伙去找廖家人算账,说实话,还真没有到这个份上,即便那些冲动的家伙,这会儿也难免审时度势。
顾寻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在观察周遭那些人的反应,这些人里面,以后谁可以担负重任,谁不可信任,心里也就有了一本简单的账。
慢慢地,院子里只剩下顾建的抽泣声。
“小弟,请你饶了大哥一遭,如今,田也没有了,钱也没有了,大哥一家实在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啊!”
说着说着,顾建扭过头,往身后喊了一声。
“李氏,还愣在那儿干嘛,快让孩子们给孩子他二叔跪下,让他二叔开恩,发发慈悲,给我们一条活路……”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李氏牵着两个孩子猛地冲了上来,一手按着一个,强行把两个孩子按倒在顾寻面前,让他们向顾寻磕头。年岁大的男孩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瞪着顾寻,随即低下头去,年纪小的女孩则被吓得哇哇大哭。
顾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