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之后,贵州仁怀县茅台镇。远看,四周群山环抱,山清水秀;近看,小镇房屋古朴,木壁翘檐,清一色的青石板路沿街铺开。
那石板光溜光溜的,也许是由于各家的地窖空间不足,每天总有那出甑的酒醅加上尾酒和大曲粉,在户外用大圆桶盛着,拌匀堆集一阵;至于那不甚值钱的酒糟,除了下雨天之外,经久历年、几乎从不间断的晾置在蓬檐下渗出酒液的缘故,使得整条路面竟像银镜似的反射着亮光,而且风送醇香,永远也挥之不尽,仿佛掘地三尺下的石板深处也透着琼浆似的。 街道上,几乎家家都挑着酒幡,前面是酒铺,后面是酒坊。
上午,华府大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浓浓。几十年的岁月沧桑,华远旭显得老了,也胖了,那张曾经英俊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头发半白。他穿着一件黑底带黄色圆点花纹的绸缎长袍,满脸喜悦,正与管家谷顺义一起张罗着前来恭贺的酒界和盐业的同仁。
酒席放置在宽敞的大院中间,大概有十来桌之多。大家欢声笑语,喝得十分欢畅。
“华老板,你从此就可以扬名了哦,国酒,这次政府终于将华府茅台冠以国酒了啊!”有人再次举起了酒杯,“来,我敬你!”
“岂止是扬名,华老板今后名利双收,金钱便如那赤河之水长流,滚滚而来啊!”有人羡慕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我茅台镇乃至仁怀城里,就数华老板最有眼光,独一无二啦!”众人纷纷称赞着。
“ 诸位,大家别抬举我了,若论有钱,还是在座的各位。各位是酒业和盐业并举,而我却把祖上的盐业给放弃了,惭愧,惭愧啊!”华远旭笑呵呵地招呼大家道:“来,喝酒喝酒,这可是我接手家父酒坊之后,改进了工艺和酒曲配方酿造的第一批酒,少说也存了个十来年。大家感觉味道比以前的如何?”
“好,好啊,酒质香浓,味道醇厚,茅台镇自然无人可比啊!”
“仁兄酿造出这样的美酒,人生何求,人生夫何求啊!足矣,足矣!”说话者声音洪亮,比华远旭看上去年纪略长一些,叫慕容晨,祖籍也是仁怀人,如今是贵州省府的参政会秘书长,这次就是代表政府专程来给华远旭送国酒批文的。他一开口,全场立即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时,他站起身来,从坐在方桌下方的随从手中拿过一份文件,清清嗓子念道:“ 兹有华府茅台酒,自中华民国五年获得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以来,不断改善传统工艺和酿造技术,孜孜不懈,经过两次投料、九次蒸馏、八次发酵、七次取酒、长期陈酿而成,其品质以色清透明、醇香馥郁、入口柔绵、清冽甘爽、回香持久等特点而名闻天下,是酱香型白酒的典范,鉴于此,特授予中华民国“国酒”之称号。——中华民国工部总局颁发 民国二十八年五月。”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每张桌子的客人都拍起了手掌。
慕容晨摆摆手,大家又安静了下来,他继续说道:“诸位,其实我慕容晨不善多言,但却喜欢办实事。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来,华老板为了酒业,投入颇多,但收获却甚微。其最大的原因是什么?就是这里还没有一条像样的通往外省的公路,运输艰难,成本高昂啦!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苛捐杂税,官员盘剥……”
“慕老,慕老,你……别跑题了!”坐在他右边的车永年小声地提醒道。
如今的车永年已经弃商从政多年,当年的巴拿马遇劫,倒使得他因祸得福,及早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从商不如从官。因此,他狠舍家财,处处打点,终于捞了个政府的一官半职。二十四年的继续打拼,他现在的职务已是参政会的副秘书长,仅在慕容晨之下。
慕容晨点了点头,接过原来的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我在这里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国府方面已经准备投巨资修建几条公路,最先动工的呢,就是湘黔公路……华老板的茅台是替大家开了一条先河,诸位可以跟着他来,让咱们各家的茅台也一样大展雄姿,远销北方,远销世界各国,扬我国威嘛!到那时,区区茅台镇就是酒都,各位腰缠万贯,再请我喝酒好不好?……”
“好,好啊!” 掌声,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为国酒保驾护航!扬我国威!为党国效力!”手掌中,拍得最响最持久的还要属于一身黑警服的仁怀警察局的警长车守礼。他一直默默地坐在父亲车永年的对面,苦于没个对慕容秘书长表现的机会,现在总算可以尽情的表现表现了。
良久的掌声之后,慕容晨抿了口华茅接着说:“诸位同仁,为了湘黔公路早日修成,那么我提议,各位可以踊跃捐款,以弥补政府经费之不足,待竣工路通之日,将刻名立碑,永留后辈敬仰!在此我以人格担保……”
慕容秘书长的话说完了,全场仍是静悄悄的。提到“钱”这个敏感字眼,谁都不能不格外斟酌。大家面面相觑,或拿眼光盯看着华远旭的动静,更有滑头一点的,干脆起身说是上趟茅厕。
华远旭笑笑,侧身凑近管家谷顺义耳边交代了几句,谷顺义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