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甘肃兰州
林燕生一行开门办学进驻的医院,是王小薇通过父母关系帮学校联系的。就坐落在兰州市内,离黄河近得又是就在脚下。
“黄河穿城而过,这可是我们兰州最具魅力的自然人文景观呐。”指着楼外稍远地方,王小薇向簇拥在诊室窗口眺远的同学们说,“看见河上那座桥了吗?世称‘天下黄河第一桥’,大名鼎鼎的兰州铁桥,就是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急湍浊流从林燕生眼前匆疾淌过。随之竟幻化成了大沟崖子黄河的波澜壮阔,犹似兰草又站到了自己跟前。
“坡尽底下那是黄河哩。”站在老支书家窑院坡崖上,分明是兰草在指点着远处景物。
“黄河?我们看到的是黄河?”林燕生惊诧地望着兰草。
“中国有句老话不是说不到黄河不死心吗?”得到兰草肯定后,林燕生调侃地说,“这回见了黄河,咱就扎根大沟崖子永远不想回北京啦。”
“俺给大说声去。”兰草兴奋地对林燕生说,“好给你们引路咧。”
“小薇,我们想去桥上看看呐。”陈一梅的话音惊醒了林燕生,将他从虚幻中拽回现实。
“正好明天就是礼拜日。”瞥了林燕生一眼,王小薇爽快答应道,“我给你们领路。”
在王小薇引领下,大家如愿踏上了举世闻名的兰州铁桥。
粗顸拙重的钢铁桁架支柱、栅格栏杆,伴着那饱经风霜变得斑驳陆离的漆皮,共同显示着桥梁的雄浑厚重和历史苍桑。走上鉄桥的人有如飞进笼里的鸟儿圈进栏里的羊,面对巍然与弱小这突然切近的对比,真正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和无奈。
林燕生轻轻抚摸着铁桥上那饱经岁月风雨磨砺,已经变得黑亮浑圆的乳钉,感受着当年造桥人的才智和力量。
脚下这穿城而过的黄河水,虽说也是波流急疾,却远没有它在荒野上巨浸横流伏浪翻泻,混莽千里的壮观了。
黄河真长啊。在这条河的下游,千里之外就是自己生活了将近七年的大沟崖子,那里不单留下了自己宝贵人生的青春足迹,还记录了两次不堪回首的败恋经历。
当年自己站在下游望上游,思念的是程茜茹。现如今来到兰州,却又站在上游望下游,怀念的是楚兰草。水之悠悠愁亦悠悠,命乖多蹇哀其无常,何有止耶?
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程茜茹,因情感龃龉难以坠欢重拾;而患难与共善解人意的楚兰草,却又嫁作他人妇,更无破镜重圆之可能。尽管自己对爱情并没什么过高奢求,却总等不到收获季节的到来!冥冥之中,那专门扼杀爱情苞蕾的神秘妖孽,为什么频频向自己下此黑手呢?而究竟该怎么去做,自己才能避其魔掌,收获一份甜美爱情呢?
林燕生内心的迷茫,就像脚下的滔滔黄水。看似顺着河床奔腾而来,可谁能知道每一缕水流的最终归宿是哪儿呢?它们或化作涓涓细流浇灌田园土地;或聚成滔滔洪水冲毁库坝房屋;或蒸腾为雾气,变生五彩云霞……。
迷茫,除却迷茫还是迷茫,未来的去向同样困扰着林燕生。再有两年多时间,自己的人生将面临又一次抉择。毕业后将何去何从?重返伤心之地芮城听任柳鸣田宰割?送礼托关系赖在北京不走?抑或按王小薇划的道道来兰州进部队医院?……
而一旦选择确定就真能实现么?怕也并不乐观。老话讲不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命运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却着实存在的神灵,将予我林燕生的未来何样安排呢?
一直关注着林燕生的王小薇,见他始终一付郁郁寡欢沉闷不乐的样儿,知道他仍为兰草的背弃耿耿于怀。
记着自己答应过李老师的话,要帮林燕生走出失恋阴影。而她更为明白,此时予以他的关护,对自己情感的植入可谓千载良机事半功倍。借用一句兵家术语,这就是乘虚而入!
“此景此情,教授作何感受?”挨到林燕生身边,王小薇故意调侃道。
“壮观。”从纷繁杂沓的万千思绪中猝然惊醒,林燕生胡乱搪塞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壮观”这两个字是夸大桥?说黄河?抑或还有什么?
“听我们家老爷子讲,这桥是当年清政府在兰州道道尹彭英甲坚持下,花了30万两雪花银子,请德国洋行设计修建的。”王小薇没去计较林燕生的心不在焉,自顾讲道,“桥上全部构件、钢材,连浇筑桥墩用的水泥,统统都是从德国经海运到天津,再经铁路到新乡、西安;最后用骡马骆驼、木轮板车,越过层峦叠嶂,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才运到兰州的。”
毕竟是心存旁骛没话找话,连王小薇自己都觉得这讲述太干瘪忒乏味,有似在教室里给老师背课文。窘愧之余,唯恨父亲那声情并茂极具感染力的演讲本事,自个儿丁点儿没学来。
“那场面可够壮观的,真可谓蚂蚁搬山呐。”林燕生的思绪居然得到了转移,透过这座钢桥,他似乎感受到了当年崎岖山路的风霜雪雨,马嘶骡鸣;看到了那由畜力与原始运输机械共同组成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