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轨迹，甚至放弃个人情感追求，竭诚切近伟大领袖规划的革命道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一场黄粱大梦。
“我虽然出身有问题，可打小就一心跟党走。刘老师您看，这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三好学生证书，这是我到农村插队获得的五好社员奖状，这是我参加地区毛主席思想积极分子大会的通知和大会发言，这是我决心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书和通讯报道，……”
林燕生发疯似的把肩上的黄布挎包扯下来，将里边的东西统统倒在刘老师床上。希望能用自己的真情和实力打动这位师长，让他理解一个渴求上学读书青年的苦衷。
“你的个人表现，我们从县知青办了解过咧，确实突出。”刘老师继续啃着手中的西瓜，敷衍道，“可是……”
“可就因为我出身不好？”打断刘老师的话，林燕生不管不顾地大声喊起来，“我们上一辈子家长的过错，都已经在社会上接受过处罚，凭什么还要用它继续惩罚我们呐？”
林燕生的呼喊让刘老师一愣，举着手里的西瓜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硬扣在头上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们都快给憋死啦！”林燕生撕心裂肺地哭嗥起来，“这种滋味，这种煎熬，这种无奈，有谁知道？有谁理解呀？”
旁边的李老师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突发的情绪宣泄惊呆了，他张张嘴想劝林燕生不要太过激动，又恐于事无补，随手拿起摊在刘老师床上的那些证书、奖状信手翻看着。
刘老师一脸愠色，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知识青年，竟敢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本想让他马上滚出去，却瞥见了站在身边的李老师。
“你觉得我们学校不讲政策不要紧，可以到李老师学校去呀。”刘老师拿出一付大人大量模样，阴阳怪气地说，“那可是北京中医学院，直接就杀回你老家去咧。”
“刘老师，您可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放下手中的奖状和证书，李老师分外认真地说，“我们的主要招收对象是基层医务工作者和乡村赤脚医生。没一定医疗工作经验和医学基础，是进不了我们学校的。”
李老师那不苟言笑的样儿，既是对刘老师调侃的回应，也是在提示林燕生，不要轻易把别人的话当真。
兰草从棉花地打药回来，将背上的空药筒放在院子里，径直走到林燕生窑洞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看，转身向灶房喊道：“娘，俺燕生哥咋还没回来咧？”
“草儿回来咧？”兰草娘正在灶房忙着做饭，应声召唤道，“快帮俺把盆里米淘咧。”
“俺就来咧。”兰草答应着，人却走进林燕生窑洞抱出他的被子，搭在院中的晾衣绳上。
绳子历经风吹日晒，已经不很结实了，陡然从中间断开，被子掉在地上。兰草忙拾起被子拍去浮土撂在旁边木桌上。捡起两边绳头将其结好，又把被子挂了上去。
“被子啥时不能晾咧？”兰草娘在灶房里催促道，“水开半天咧，等米下锅哩。”
“天都阴一个礼拜咧。”晾好被子兰草匆忙跑进灶房给娘解释道，“俺看这会儿有日头，把燕生被子拿出来去去潮气哩。”
“你大你娘的被子就不潮咧？”兰草娘正在和高梁面，两手沾满了紫红色的粉渣。老人瞟了闺女一眼，撇撇嘴揶揄道。
“这不是你喊俺淘米么？”兰草脸憋得通红，娇嗔地说，“一会儿就都给晾上，行咧？”
转身端起盛小米的瓦盆儿，兰草去水缸前舀水。
忽听一声脆响，瓦盆摔在地上。黄灿灿的小米和被摔成几瓣的碎瓦盆，散落在湿漉漉的地上。兰草惊叫一声，满脸沮丧地瞅着娘。
“多大一个人咧，干活咋还总毛毛糙糙哩。”兰草娘向盆子里甩了甩手上的面渣，心疼地斥责了一句。
“娘，俺心里咋总觉得慌慌的哩？”兰草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米粒残盆，猛然抬头向娘问道，“燕生不会遇着啥麻瘩咧？”
“能有啥麻瘩咧？”兰草娘安慰道，“你大说今年咱公社上大学，知青就送燕生一个咧。”
“咋把盆儿还打咧？”说曹操曹操到。老支书迈进灶房看着一地狼藉，心疼地问。
“不知咋的……”抬头看着自家大，兰草担心地说，“俺心里总撂不下燕生的事哩。”
“燕生上学的单子，是俺亲自送上去的哩。”老支书呵呵笑道，“大队、公社、县里革委会的大印蹼蹬蹬敲了好几个，通红通红瞅着耀眼哩。再加上有鸣田给他小子掌腰，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有啥撂不下哩？”
“都这些年咧，这燕生娃也该出头哩。”兰草娘啧啧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