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八阿哥。一勺勺喂他喝下。
那般小心翼翼、细致入微。在这一刻看上去。沒有帝王皇者、沒有天家隔阂。有的只是一位心疼孩子的慈祥老父。他是一位苦心的父亲。是全天下最苦最苦心的父亲。一直都是;可是有很多心思。偏偏又都不能说。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阳光晕波、香榭荡漾。
这天。父子两个倚靠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康熙想要撕裂儿子那张戴在人前的温润面具。十分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面具下面有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张脸。一张从沒有示人、即便他的生身母亲都不曾见到过的。最真实不过的脸。
八爷有些恍惚。他分不清究竟是梦寐还是现实。横竖半深半浅的伤、半真半假的谎。他就那般靠在皇父的怀里。似乎对着一个梦寐尽情抒发。他笑。肆意无边的虚脱狂笑;他道着那些过往点滴。一桩桩一件件的绵绵道着。忘不了。至死都忘不了。
“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锁系。交议政处审理。”
“辛者库贱婢所出……革贝勒。”
“诅咒生父。阴险狡诈。罪有应得。自作自受。父子之恩绝矣。”
“生命垂危有罪。勒令移宫还家。停米停俸……”
“罢了。罢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雷霆雨露具是君恩。我爱新觉罗胤禩还血还肉还了这一条命。也偿还得过了。”
绵绵呓语起落间。康熙听的一颗心都空了。铁血铸就的过往前尘就被这样明晃晃的掰开了、揉碎了的摆在他面前。那般条理分明、黑白清晰。他无言以对。他从來都不曾回首去看看曾经走过的父子情路。故而他从不知道原來他在有意无意、有心无心间。居然已经把这个孩子伤的这样深、这样彻骨……这一通尽情的发泄过后。他会不会觉得好过一些。
这边八阿哥沒有缄住言话。谵谵呓呓。面目却一直都是噙着微微薄笑的。沁着破裂唇角处渗出的微微血痕。那般触目惊心。灿灿然若一道绝美罂粟。然而这笑看在眼里却不觉讥讽自嘲。反倒更像一种超越世事、荡涤人心、洗尽铅华的大彻大悟。
“即便只是一场梦寐。也是有知的吧。”许是想的乏了、念的累了。八阿哥长吁口气。反倒展眉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若是我的错。是不是错在从一开始。我便不该來到这个世界上……”他往皇父厚实的怀抱深处又靠了几分。似是那样贪恋此时此刻的暖暖温度。“额娘她那么好。为什么要那般作践她。究竟是因为额娘的缘故而看我厌嫌……还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连跟额娘之间的那点儿情分。也生生作弄的荡然无存。还是如额娘念叨的那般。是你们心虚了。”他缓了一下。依旧是极有气无力的。俨若梦魇。“无论怎般。我的身体里都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与那个人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血。风刀霜剑划过我的身体、溃烂掉未及结痂的伤口处的寸寸皮肉。他就不会痛么……他就不会痛么。”霍然一下。八阿哥似乎拼劲了孱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回笼于胸腔。着重语气。言的狠绝、一字一句。“我好恨。我、恨、他。”不过须臾。终是颓颓然垂首呵笑。整个身子重新瘫软下來。只是无力。“可是。我却又那么那么的爱戴他……”
就这般默默倾听。康熙已在不觉间红了一双苍苍老目。心下塞堵、头脑冗沉。良久良久。他什么也沒有说。只是把拥着儿子的怀抱继续往里紧了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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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时。康熙皇帝恢复八阿哥银米供奉。
随着时日不断推移。八爷身体日益好起;只是八爷一党就此大伤元气、圣眷寥寥。行路若撞见旁人。总是垂首绕道、躲避而行……
冠玉一般剔透优秀的男儿。润玉一般温文卓尔的贤王;只道他平易近人、识礼周成。却偏又铮铮竹节、高傲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