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哭泣冲得含糊不清。
“真儿”,蓦地,我分辨出这样两个字。
我弯下身子,难以置信地接近她的脸,双手拢开她的头发,想要从那一脸泥污中分辨出熟悉的容颜。
“……公主……我是真儿……我是真儿啊……”
我终于听清楚她的话。
天哪,这是真儿?我想起自己曾经的贴身宫女,有着花瓣一样娇嫩的肌肤,总是一脸单纯和天真的笑容,总是带着怯怯的语气催促我上床睡觉……
“真儿?你是真儿?真儿!”我不管不顾地抱住她。
我也哭了。
洗过澡之后,我才能依稀认出从前的真儿。因为营养不良,她的面色蜡黄,体态浮肿,头发也掉了大半,看上去衰老了十几岁。她喝着云娘煮的汤,那种满足的神情叫人心酸。
真儿说,陈亡之后,建康城被夷平,她们这些个宫女自然流散,各归各家。她手里还算藏了几样东西的,回去越州老家,起初过得还好,后来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家里哥哥更不争气,一日不如一日。待遇上高智慧起兵,哪里还待得下去?就逃到江都来,偏偏路上遇匪,洗劫一空,能逃出命来已是万幸。
她说得哽咽不已,我和云娘、宝儿几个陪着她一起落泪。
唉,谁又强得过世道呢?人人都有心酸事。
我到底还算强些。
我留真儿在身边,告诉她,她是自由身,想走时跟我说一声便是。真儿道:“我还能到哪里去?我跟六娘那么多年了,只要六娘肯收留我,我陪着六娘到老就是了。”她说得十分虔诚。
于是我笑,“行,我们唠到老,到那时两根老柴火棍子相看两相厌!”
“那怎么会?”真儿抗辩,“六娘这样的人物,生来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的,六娘就算老了,也是老神仙……”
这样的语气,就像拷贝了云娘。
真儿的性情比她的身子更早复原,我和她无话不谈,比从前在陈宫时更亲密。真儿和云娘都与我投缘,但对我来说,云娘像长辈,真儿是姐妹。比如,在云娘眼里,晋王是说不得的人物,但真儿不一样。她和我曾经分享一样的痛苦,我们未必爱那个逝去的王朝,但是我们的确都各自失去很多东西。所以我们谈论起征服者,总是有些许不同,大概,就像遗老遗少。
我的描述没有站上公平的立场,我把杨俊说得非常优雅和善,把杨广说得凶恶霸道。也许太夸张了一点儿,真儿很为我焦急。
“六娘,你要为自己拿个主意!像从前会稽王那样……”她忽然住嘴。
如果真儿不提,我快要忘记自己还有那么一个“亲弟弟”,当年陈庄已经有蓝胡子的潜质,将自己的通房宫女活活整死。
但是杨广,不不,杨广和陈庄当然是不一样的,就像龙和蛇……一个是恶毒得叫人恶心,另一个……另一个……我的脑子有点滞涩,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心怀恐惧,但其实杨广表面上并不凶,除了我故意激怒他的时候,他甚至是圆润的,他给人的压力只是在无形之中……我矛盾地想着。
“六娘,”真儿轻轻推我,“你想到什么主意了没有?”
“哎?”我惊醒,意识到思绪拐得太远,我的脸不自觉地涨红,仿佛有些心虚。我托着下巴,装出继续沉思的模样,然后叹气,摇头。
真儿年轻,所以喜欢到街上游逛,我也喜欢,正好搭档。
街边的点心铺子飘出诱人的香味,我一时兴起,下车走了进去。刚要落座,看见杨广坐在邻桌,正在吃点心。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我戴着帷帽,但他一定认出我来了,微微笑着向我致意。我想了想,索性走过去,与他同坐。这是在大街上,何须怕他。
他显然意外,盯着我看了两眼,却不说什么,只管招过伙计来,替我叫点心,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
“常来吃?”人来人往,我不便称呼他“殿下”,含糊地问。
他说:“也算不上常,这是第二回。”他推一盘包子给我,“这个不错。”
果然,皮薄馅大,咬一口满嘴鲜肉汁。
我大赞:“这包子真好吃!”
“包、子?”杨广带着几分茫然,重复我念的这个词。
我警觉,莫非这个时代还没有包子?
“不是包子?”我笑得十分心虚,幸好有帷帽,“……那叫什么?”
伙计走过来,毛巾一搭,笑道:“我们东家娘子做的蒸饼,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是肉多味道好,模样也跟人家的不一样。”
我五个指头捏了一个仔细端详,怎么看也像个包子,面粉做的,带着肉馅,还有尖尖的扭花呢。
杨广看着我手里的蒸饼,轻吟:“玉尖——纤纤——”
我一怔,忽然领悟被调笑,甩手将蒸饼丢回去。
老板娘走过来,朝杨广笑道:“多谢郎君赐名,以后咱们小店这蒸饼就叫玉尖饼……不,玉尖面。”好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