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然过了几个时辰,日落西山,掌灯之际,秦家老宅内,秦思省与萧浅坐在院子里,一壶酒,二斤牛肉。
秦思省终究还是选择了九死一生。
并非所谓的怕死,只是秦思省一直心有不甘,既有大难不死的机会,何必又要做那冤死之鬼。
看着从县衙大牢出来埋头喝酒吃肉的秦思省,萧浅觉得这厮身上多了几分淡然,或许是经历过从生到死的绝望,又尝到了从死到生的幸运。这种坦然,寻常人可望而不可及。
虽然萧浅因为秦思省一个人,将肃州府所有男人的都送到了京城做劳力,但是秦思省没有对萧浅说着诸如谢谢之类的言语,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二人之间,言语终究是有些俗套,倒不如酒肉来的干净利落。
与秦思省同时走出县衙大牢的,还有皇上从肃州征召劳力这个消息。
可能今晚的东阳村注定是个充满悲戚离别的夜晚,丈夫儿子远赴京城为皇帝建造通天大佛,归期不定,更是生死不定。虽然没人愿意,也没人舍得自己的亲人离开,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下的诏令,不尊便是死。
家家户户的炊烟依旧升起,只是村中较之往日少了几分喧闹,便是寻常丁点动静也要狂叫上几声的土狗也是呆愣愣的趴在门口,失去了往日的傲娇。
村口的宋寡妇没精打采的倚在门框上,少了那些男人的垂涎,也看不着一个个母老虎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对着自己横眉冷对的场景,不禁少了几分趣味。想着明天村中的男人都要做劳力去了,宋寡妇难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只是可能这些年习惯了寡妇的称谓,心中的怨念与思念愈甚,脑中却倒是对丈夫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轻声的叹了口气,准备转身进屋的宋寡妇,抬眼之际瞧着不远处的昏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着灯光走来。
佝偻着腰,双手撑在袖子里,脚步微微有些踉跄。
宋寡妇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斜着的腰肢扭的更加妖娆,静静的看着秦思省一步步走近,终究是瞪了瞪眼。
“杀千刀的!”
“别介!”
散去牢中落魄的秦思省醉眼微醺,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宋寡妇,笑了笑,道:“我这刚从方境阁手中躲过一刀,你要是再来上千刀,杀不死,我也吓死了!”
宋寡妇俏眼如丝的瞪着秦思省,嘴中一啐,道:“也就是你命大,要不然,现在你还有能耐在这跟我耍嘴皮子?”
“我若是命大,也不会无缘无故锒铛入狱了。”
秦思省似乎很喜欢挨着宋寡妇,肆意的倚在门框上,转脸看了看宋寡妇,道:“若是没有萧浅,我注定是那刽子手的刀下之鬼。”
“他是你朋友,救你无可厚非。”
“人得知恩图报。”秦思省笑了笑说道:“即便是朋友,欠的终究是欠的。”
宋寡妇瞥了眼秦思省,没好气的说道:“那陈家丫头欠你的,她能还?”
“她,不欠我的。”
说完秦思省看着宋寡妇,微微顿首,咧着嘴角傻笑起来。
“哎呦!到这时候你还怜香惜玉呢?”
宋寡妇伸手轻轻的点了点秦思省的额头,道:“那丫头差点要了你的命!老娘告诉你,你跟她就不是一路人!况且,李三水已经提亲了,她马上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怜香惜玉不至于,只是觉得,一男人成天咬牙切齿的记恨一丫头,不爷们!”秦思省想了想突然问道:“对了!你凭什么说我跟她就不是一路人了?”
“老娘身为女人,见过那么多的男人,自然知道什么人跟什么人才能走到一起!”
秦思省斜着眼看了看宋寡妇,撇着嘴说道:“瞧你那得意劲!大路朝天,谁走不是走!且不说我想不想,若是我非要跟她过日子,天王老子也架不住!”
“一个见着女人腿都哆嗦的纯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心思!过日子容易,过好日子难!”
“得了!明儿赶早启程给皇帝老儿造大佛去,有没有命回来还说不准呢!您那点男女真经还是别跟我说了,保不齐就是浪费口舌。”
瞧着不远处,家家户户透射出来的昏黄,听着秦思省似是自嘲般的乐观,宋寡妇突然觉得心底里特别的踏实,嘴角暖暖一笑,眼神中多了些许言不清道不明的安稳。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那肚子里不仅有酒肉,还有不少藏着掖着的笔墨丹青。东阳村人刁庙小,天要你做大佛,自然得给你一个配得上的大庙宇!”
秦思省轻轻的笑了笑,道:“哪儿才是大庙宇?”
“京城庙大。”
嘴角玩味一笑,秦思省看了眼宋寡妇,抬起脚扯着踉跄的步子,留下背影形单影只。
“庙大了,菩萨真神也多。”
望着拖着长长的身影,佝偻着身子踩着积雪发出吱吱声响的秦思省,宋寡妇没舍得转开视线,扭着身子,张着嘴,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出老远。
“三儿,要不今晚我给你暖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