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情况向随侯作了汇报。随侯听说楚人是这等模样,就并不急着回话,却观望楚人下一步怎么办。少师出主意说,楚军虽说战斗力不强,人却不少,这么拖着他们肯定拖不起。看他们的吧。
楚人拖着这么多部队开这么远来,也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果然拖不起。在送少师回城的第二天,他们就开拔回国了。不过他们走得很慢,时刻准备随国追来。但随国没有追赶。
随着楚军的开拔,在随国议事的大殿里,争论也很激烈。楚军的撤退他们都看在眼里,都围到了随侯身边出谋划策,如何对待楚军的挑衅。少师力主发兵,他侃侃而谈:
“这么多年诸侯各国谈楚色变,其实是自己没有作为而夸大了楚国威力。楚国连连得手,灭国无数,为什么?听起来很霸道,越传就越吓人,有的国家听说楚国出兵就作好了投降的准备。但只要近距离看看,就很容易看出那些兵实在经不起一打。再说这次他们伐随吧,即使战斗力很强,走这么远的路,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也早就成了疲惫之师。假如当时我们迎头痛击,给他们的教训可能更严厉。我们既然失去了一次机会,现在也不晚,可以趁他们撤退时候追击,他们一定大乱。不教训他们一下,将来越来越不得了。”
少师的语言和声调很有感染力,随君正要点头时,那位随国的贤人季梁果然出来说话了。季梁是随侯家族中人,他自小喜欢读书,平时礼贤下士,很得国人喜爱拥戴。他平时不愿干预政事,带着一帮学生,教他们学习先贤的书籍,教他们懂得做人的道理,还教他们熟悉社会。现在遇到了大事,随侯便请他参加讨论。见少师要追赶楚军,他就不能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说:
“追不得!现在上天似乎都佑着楚人,他们的势头正强劲,不可轻敌。”他驳斥少师说,“就按你所看到的情况分析,也大大的值得怀疑。假如他们的兵士真是老弱病残,按照常情,当我们的使者去会面时,也一定展示他强劲的一面,表面也要装得很有战斗力的样子,怎么可能让我们看到柔弱的一面呢?楚人向来狡猾,他们开这么远来,一定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们一追,一定上他们的大当。我们何必如此急迫呢?”
随君本没有大主意,问:“你说该怎么办?”
季梁趁此机会宣扬他的主张,他说:“国不在小,小也能敌大,弱也能够制强。我们现在最迫切的任务,是忠于民而信于神,上思利民,就是忠;祝史正辞,是为信。今年随国普遍歉收,老百姓挨饿而您想逞强兵,我认为不可以这样做。”
随君见他说到自己头上,很有些不高兴了:“你就没有看看我们的仓库吗?牲畜满圈,粮米丰备,你怎么说寡人没信呢?”
季梁接着说:“我说的神,就是老百姓。老百姓就是主上,这就是先圣说的,先把老百姓安顿好了再祭神的意思。老百姓没有安顿好却对神虔诚,神也无力保佑。现在我们应该取信于老百姓,民和,神就降福,要么不动,一动就必然成功。可是看如今,人们各有各的心事,神也不佑,光是王宫里粮食充足又有什么用呢?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内修民德,外交诸侯,才可能免遭灾难。楚人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征服我们随国,只是隔得远而又没有取信于其他诸侯国,才未能得逞。这次楚人这么远来找我们,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因此,绝不会因为这一次就解决问题。我们必须想个长久之计才好。”
随君一想也对,叹了一口气:“算了,等我朝见天子的时候,把他的话带到就行了。”
季梁却不同意这么消极,他有些激动地提出主张:“不能这么干。”
“你说怎么干?”
季梁道:“最近天子征郑战败,受了奇耻大辱,楚国称王的主张,天子绝对不会同意的。捎个信去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不能马上去传达这等消息。我们必须先给他拖着,趁此机会,我们要内修德政,并且加紧备战,等我们有了必胜的把握之后,再告诉他天子不同意的消息,那时候他们就无奈我何了。”
对这个意见,竟然上下一致同意,便算通过了。
熊通失算,果如斗率且比分析的,随国因为有了季梁,并没有追赶。他带着大队人马仅仅来了番示威,回去之后就焦急地等着随侯给他的回信,回信却久久没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无论他的志向怎么远大,也毕竟还有厌倦疲惫的时候。还有多少事情还没有解决啊!没有王号,就没有都城,没有军队编制,这些如果不解决,他的臣民就没有安全保障。尽管现在楚国在他的带领下领土不停扩张,外人也不敢如过去那样随便欺负,但以后呢?从法律的角度看,楚国的地盘仍属于“土不过同”。他的长子已经快三十岁了,却长得鸡胸猴背,一脸的猥琐,这副模样如何能够保护国家!他时刻害怕自己突然死亡,那样的话,一生所作的努力都将白废了。
假如天子能够批准他称王呢?那就会受到法定的保护。可是,天子就是迟迟没有消息。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桃李花开;眼看桃李花又变成了果实,天子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