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为了保留一点他仅有的一点自尊和体面,不让人知道他是地富子女和备取生。他站在操场上,先打量了一番:
只见泥巴操场很大,东、西两端各立着一个打篮球用的木篮板。学校的教室像一个厂字型,上面这一排教室离操场有两米多高,有两间教室,有一间办公室,侧面有六间教室,连接教室的下方,有一个伙食团。
操场的左下方,是一个较大的男、女厕所。操场下方的地上,长了一排小树,小树路边长满了野草,绿绿的、厚厚的盖在地上。
公上看到学校教室的两排瓦房和大大的泥巴操场,羡慕不已。心想:要是我能在这个学校读书,该多好。但忽然想到自己是备取生和地富子女,心里又一阵阵恐慌和害怕。
他见今天来报名的不多,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他佯装是一个玩耍的人,捡起一块石头朝操场外的田里甩去。然后有心无心地上了操场上方中间的办公室外,见只有两个女老师在办公室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场景和氛围。
他看了一下周围,见没有人来,便马上走进办公室,到了一个短发齐肩,单眼皮,面目较白,略胖,穿一件蓝洋布排扣上衣,看起来很慈祥的女教师面前:“请问老师,读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在哪里报名?”
女教师见公上很有礼貌,打量了他一下,不答反问:“怎么,你是来报名的?是哪个学校的?叫啥子名字?”
“我是七大队村小的,我叫颜定国。”
“你叫颜定国,你是不是颜品文的儿子?你大哥叫颜定平?”女教师一听颜定国三字,便问了这么一长串。
公上激动地说:“怎么,你认识我父亲和大哥,你就是管报名的老师?”
女教师高兴地点了点头。
原来,女教师名叫杨仙凤,她丈夫叫王柏林,五七年大鸣大放被打成另派分子,下放到颜家二小对面的生产队劳动改造。王柏林是颜中才读初中时的班主任,故而杨仙凤知道颜品文和颜定平的名字。
杨仙凤在学生花名册上翻了一会儿,叹气道:“现在名已经报满了,你只有明天来看一下有没有不读的。”杨仙凤很给他面子,没有说明他是备取生。
公上很感激地点了点头:“好,谢谢,我明天再来,再见。”他刚踏出门,立即又回过头:“哦,我刚才忘了问,老师贵姓?”
杨仙凤笑着:“我姓杨。”
公上“哦”了一句:“我晓得了,杨老师,我走了。”
在回去的小路上,公上心里急得心慌,他感到已经没有读书的希望了。
他走到离颜家二小两里地远的一个较高的山坳上,回头看了一眼颜家二小,见四处无人,便大叫了一声,泣喊道:“颜家二小,我要读书,我要读书,请收下我吧。”叫完,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上乌蒙蒙的,没有太阳,凉风贯满了他的全身。
坡上光秃秃的,整个山坡上除了还没有挖完的红苕外,只有几棵孤零零的小柏树和土坎上长着七零八落的野草。
他心烦死了,抓起一坨小石头向坡下丢去,然后骂道:“妈的,这是什么规矩,老子考双百分还不能读书,考零分的还趾高气扬的读书,富农、富农,备取、备取……为啥子要把老子搞得这么惨。”
他望着天,歇斯底里地叫:“天哪,你还有眼睛吗?还有公道吗?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不要我读书?老天爷,我要读书!我要读书!你保佑我吧!保佑我能读书,谢谢老天爷哈。”
公上嘶叫完,趴在石头上,放声痛哭。
他哭了一会儿,心里倍感通畅,站起来拿着雨伞回家,倒在床上睡觉。
次日早上,他躲在竹林里,偷偷地看着黄东旭和小学同班同学邓中华背着书包在当门的田坎上一起去上学。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估计到学校应该是上课了,他走小路到了学校,找到向北最上面的第一间教室。
杨仙凤老师正在上课,没看见他。
他趴在教室石台的窗台上,看着杨老师教学。
李平学、袁清清、邓中华、张清亮等小学同学及班上的所有学生都不时地看他,觉得他很奇怪。
杨仙凤觉得有异,回头看见公上趴在窗台上,向他揺了揺头,表示已经没有人退学。
公上听见教室里朗朗读书声,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读不成书了,泪水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杨仙凤和班上的学生都看着他流泪,公上低着头,流着泪离开了教室和学校。
一路上,他仍不停地问:“我怎么办,我才十三岁,难道从现在起,我就只能天天捡****、扯猪草了吗?”
到了家,他不再气馁,背上背篓,上坡扯猪草去了。
晚上,颜品文睡在床上长声叹气。
公上知道父亲心里难受,说道:“大爷,别难过,我不读书,每天扯猪草喂猪是一样的。”
颜品文叹气道:“唉,娃儿,你能想得开就好,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