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小一看,学校大门左边墙上的确贴了一张《招生榜》。
招生榜的内容有两大项:第一项标明“正取生。”
公上从上往下看,都没有他的名字。最后一排“备取生”栏里,写着“秦家财,颜定国,李芳玲,张晓月。”他是第二名备取生。
公上不懂什么叫“备取生。”他心想:秦家财,李芳玲,张晓月考试都是零分,我考了双百分,怎么把我的名字和他们写在一起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很郁闷地背着空背篓回家。
李之黑对他当上这个小队长感到无比受用。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受任何限制,也没有任何人来管他。
他干的事,不管对不对,只要有人反对,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一句话:“上数伟人大,下数小队长歪。”
他这句语录并不夸张和过份,不需要任何事实,不讲任何证据,只需他一句话,便可无中生有,无是生非,无限上纲。
李之黑知道他这个小队长不算个官,但他知道他这个小队长的权力有多大。
他尝到了当小队长的甜头,为了过足官瘾,他强迫颜品文出工要向人民低头认罪,要说:“我,富农分子颜品文,解放前压迫、剥削贫下中农,我不对,我有罪,我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对我进行劳动改造。”
每天早上出工,下午收工,每天两次,除了他去开会,从不间断。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的轮回,何日是个头……
下午挖花生,歇干时,李之黑又将一百多个男女劳动力召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叫民兵队长张里祖和民兵刘德芳把颜品文押在花生土中间批斗。
晚上收工回来,颜品文心情极为不好,进屋便倒在床上。
公上会看脸色,见父亲心情不好,便没有把备取生的事讲给颜品文听。
吃过晚饭睡觉,颜品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唉声叹气,什么都不说。
公上和颜品文同睡一张床,他睡的另一头,见父亲难过,他想以自己考上了初中为由,让父亲高兴一下,说道:“大爷,我考上初中了,还是备取生第二名。”
颜品文翻身坐在床上:“啥子啊,备取生第二名?”
公上见父亲如此惊讶,也翻身坐在床上,对着颜品文答道:“是呀”。
颜品文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公上,突然抱颜公上的头,哭着说:“儿啊,都是我害了你,”他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你没有被录取,因为你是地富子女、富农成分。儿啊,是我害了你,害得你连书都读不成。”
他越哭越伤心,泪如泉涌。
公上什么都明白了,气愤地说:“不读就不读,有什么了不起?富农成分不是你要来的,是他们送给你的。父亲生我养我,哪里害了我?就是不读书嘛,有啥子了不起?不读就是,大爷别怄气。”
颜品文止住了哭:“儿呀,不是大爷怄不怄气的问题,而是你这么小,不读书怎么办嘛?你背上这个富农成分,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今后怎么办呀?”
蚊帐封得严严实实,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个蚊子,在公上左耳边嗡嗡地叫。
公上用左手舞了两下,蚊子跑了,说:“没事,你不是说‘天生一人,必有一命’吗?我还这么小,我就不相信永无出头之日,现在懒得去想这么多,过一天算一天。”
颜品文叹气一声:“唉,你能这么想就好,好!很晚了,快睡了。”
父子俩倒在床上睡觉。
刚睡一下,公上又翻身坐起:“大爷,我有个事弄不懂,他们既然不要我读书,为什么又给我安个备取生呢?备取是啥子意思?”
“备取生就是有正取生不读的,才叫备取的去读,所以叫备取生。”
公上“哦”了一句,倒下睡了。
其实这一晚,他没有睡着,他重复不断地在问一个问题:“我怎么办,我才十三岁,难道从现在起,我就只能天天捡****,扯猪草了吗?”
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失眠。
次日公上九点多钟才起床,见大人们都出工去了,他想到这辈子读不成书了,心里反而踏实了,知道从现在起,只有扯猪草或捡****了。
他起来晚了,没有早饭吃,背着背篓出门扯猪草。刚出门,黄东旭也背着背篓出来。
黄东旭是黄江成的幺儿,比公上大一岁,在颜家二小读初中二年级。黄东旭见公上也出门扯猪草,两人便一起到了邓中华后面的坡上。
扯了一会儿,两人歇干。黄东旭说:“哎呀,现在这个日子过得好苦哎,没吃没穿,成天累死累活还吃不到好的,穿不上好的,这个日子怎么过呀?”
公上虽然只有十三岁,但通过这么几年耳濡目染,知道这些语言的后果。
黄东旭见他不敢说话,又说:“哎,当真,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一条蟒蛇緾住,你使劲往外爬,蟒蛇越緾越紧,眼见你就要被緾死,突然来了一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