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不可呼名（十二）
她是龙巫又不是狗巫,也没有异食癖，绝对不可能吃屎！忽悠别人的时候多了，今天突然轮到自己被忽悠,险些破功。这种行为跟伤病患进医院抢救，亲属在外面求神拜佛，医生辛苦抢救成功后感谢老天保佑有什么区别？
教授你个高知分子怎么也玩这套，要激动也该激动于她有份坚韧的意志力吧,你们一群人围着大锅煮屎的时候就一点不觉得诡异吗？非要比的话，那头龙都比这群人正常点。
周意忍了又忍,手轻轻搭在闻人万里肩上：“我一”刚说了一个字，无形的气浪骤然在两人间爆发。不像真正的风，不曾吹拂发丝衣摆，唯有周意感到层层波纹正以她为中心荡开，晕入闻人万里体内，又反弹回来。
触及返回波纹的刹那，每道像是抖开的折扇露出了扇面，数幅文字与图画随之涌入脑海。
内容很杂，有冗长的学术心得，有缭乱的生活画面，高频闪动，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随即反应过来，这些都是闻人万里的记忆。可哪里又有点不对。
接收记忆应该和那些关于龙的梦境一样，以第一视角体验，现在则是像在读书、看电影，是个第三人称的观众,零碎的片段纷杂无序。她看见闻人万里在帐篷外捧着书指挥特工支起炉子和砂锅，把一份份气味和外观都难以言喻的材料倾倒进去熬煮搅拌。又看见遗迹发掘现场仍然是平整荒地的样子，考古队员按了快进键似的来来往往，挖出大大小小的方坑。还看见指挥中心的帐篷内，长官们之间的交谈。
最后，又跳回老教授手中的那本古籍拓本，哗啦啦翻动起来，细腻的纸页越翻质地越脆韧，不知不觉转换成了像帆布又像竹编席的莎草纸，注释的现代文字消失不见，古老的楔形符号越发清晰。
她看见的不是闻人万里的记忆，而是时间，一个人在延展的时间里与世界的交织的所有关联。
至于书中的内容，她该对此感到陌生的，可楔形文字映入眼帘时，自然而然地领悟了每个符号的含义一一这是一份叫做“复苏醴”的巫药配方。至于它的功效…信这个的人，老了之后她会去上门兜售保健品的。周意碰都不想碰眼前散发着恶臭的碗，用一根手指挡开了闻人万里的手腕：“教授制作时，没有放′著草吧。”
“是的……配方里没写这味药材。“闻人万里条件反射地点头，随即讶然道：″您怎么知道？”
她嘴角噙起一丝极浅的温和弧度：“家学渊源。”“大师还懂这个？“闻人万里的求知欲向来旺盛，急忙放下碗：“这份配方是不是有问题？”
“不算是，"她扫了眼被放到边上的药碗，暗自松了口气，“年代久远，流传出来的配方难免有所遗漏。教授能找到一部分，很难得了。”“哎呀，差点坏事。”
药物配方出了错，严重程度可想而知。闻人万里懊恼地拍了把大腿：“隔行如隔山阿…大师，您现在没事了吗？需不需要重新熬药？”“不必了，"周意想不通这人怎么对煮屎有这么大的执念，赶紧抬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我的灵与识，已经交给了龙。”这不算撒谎，毕竞她的小命的确捏在那头龙爪子里。不过这么一说，听到的人总会自行脑补。
闻人万里果然有自己的理解，愣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然热泪盈眶：“您的大义与牺牲，绝不会被遗忘。”
周意淡然地接受了，他们欠她的可不止一句感谢。“对了，您……小心。“闻人万里抹抹眼角，隐晦地看了看临时指挥中心的方向。
“小事而已。“她随口道。
这也是真话，比起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算大事？她不由感慨，自己怎么越来越真诚了，有违职业准则啊。周意是想直接回家躺尸的，可惜理想永远丰满，现实永远骨感。得知她醒了，几位大人物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集体来了这顶小帐篷里。都不用有什么高超的眼力，她敢赌五毛，这帮人肯定不是来探望的。先开口的还是那位“最多星”:“周女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体要紧。”对这个层级的人谦卑是没用的，他们站得太高，无论底下的人跪着还是站着，其实都只能看见同样的头顶。
她不答反问：“还有什么事吗？”
“最多星”双手叠着握在一起，倒是没多废话，干脆地表示：“我们需要了解石室内发生了什么。”
“交易。”
周意回想起那些指挥中心帐篷内的交谈场景，神色带着恰到好处的苍白和低迷，顺着他们的思路说：“我付出了些代价，换取一次仁慈。”“什么代价？交易是如何进行的？”
“将军，"她抬眼，直视对方，像要看透人心底的每粒尘埃：“无信仰者的祈求，只会引来灾祸。历史已经给过人们答案。”省省吧，这项业务她必须垄断，才不会给人当炮灰。“最多星"清了清嗓子：“我们只是想获取更多信息，多一分了解，多一分保障，这关乎民众安危。”
周意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直到这位将军铁板似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突然主动伸出了手：“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最多星”对于这个递来的台阶，痛快地接受了，伸手与她握了握：“感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