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不可呼名(十一)
这个想法一出,周意的心脏通通狂跳,头却埋得更低,避开直视龙的双眼。飞速组织了会语言,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对付人常用的话术,直白了当地表示:“我也……暂时不能唱歌。”
她的脊背与颈项深深弯着,只有眼睛悄悄往上掀,暗中打量他的反应。回应的是一阵沉寂,带着她的心一同沉甸甸地坠下去。是她太心急,试探得太过火了吗?
周意深深吸气,胸腔像是起飞的鸟要张开翅膀。这根本不能被称作对峙,仅仅是她单方面的忖度与彷徨。脚下再次震颤,石砖轰隆隆龟裂,尘屑迸射,是龙磐固的鳞片上几个凸角犁进了地面一一他终于动了。
头颅偏斜,仿佛倾倒的山,将旁边墙壁豁开了个缺口,碎石土坷沿着鳞片间河床般的沟壑,稀里哗啦滚落。
龙一侧的眼睛更贴近地面,直直往前转。
人已经够小了,偏偏身体还总是弯着,他不得不尽量歪头去看她。他更想把她拉直,但想到人有多么羸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低着头,周意此刻也能看到龙的一边眼睛,不可避免与其对视。从袍的眼中解读不出任何情绪,但这副模样不似发怒。没有其他智慧生命作为参照物,她只能列举了种种人会有的思维挨个往上套,感觉对方可能是在好奇?
好奇什么?
如果之前两次梦境中的画面来自于他真实的记忆,那人类在他眼中应该并不陌生。
只对她好奇吗?因为她唤醒了袍,那个所谓的“新娘”契约?按照她的人生方针,这绝对不是好事。但对于眼下的情况,却是最好的结果。
周意迫切地想知道,龙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或者说,容忍的底线在哪里,这直接决定了她能在这场注定难以平息的漩涡里争取到多大的生存空间。她紧张地攥着手指,有些僵硬地缓慢站直身体。龙的眼睛跟着她转,头颅扭正,摆回和之前一样的姿势。这是模仿?还是出于功能性的需要?
他不说话时,她很难摸透对方的行动规律。虽然,说话时也强不到哪儿去。只能凭借本能和直觉,判断出龙刚刚的行为态度是中立乃至偏向于友善的。她苦思冥想接下来该怎么做,龙突然开口了:“看清了,新娘。我要知道你的名字,现在。”“??*é,新娘。你tr牙◇?名E?milu,O《h。”他说话还不如不说,声音听起来不像从口中发出,而是自高远的苍穹之上降临,自幽邃的地底浮起,自四面八方的风中席卷。她推测自己是在吞服那滴血泪后受到了影响,得以有限度地与龙沟通。但龙的语言发音依然艰深晦涩,一句话里,努力思索之下,也只理解了零星几个字结合语境,把这几个字排列拼凑,想了想,答道………周意。”应该是在问这个吧?她也不敢肯定。
“周意。”
他重复了一遍。
“。????”
龙用神言固定了这个名字,从今以后,这将是周意的"真名”。神诞生起即有真名,而人没有。
如果一位神祇想,就能“看见"人,但能量场的掩盖则让他们无法长久记住一个人。
而真名是上界的入场券,每当一个真名出现,其所有者会被众神知晓,与世界同在。
在此之前,还没有神赋予过谁真名,尽管这不算什么难事。与下界的生灵同在,对袍们来说简直是种侮辱。不过龙不在乎。
他的真名也不是出生就有的。
他吃过太多的神,当海一样多的神血浸透袍的身躯,洗褪凡性时,神的语言里便有了袍的名字。
现在,这门语言又多出了一个新词汇一-周意的名字。真名不能直接带来力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周意是袍的新娘,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神会不会不满?
哪有其他的神。
有的话,吃了。
要不是人不能容纳神格从而晋升,袍会直接去上界挖一个填给她,这样的话只要不是遭到更强的神攻击,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死了。不能把她改造为神,那袍再多费些心思吧。周意完全想不到龙的计划,以她的认知,猜都不敢这么猜,就连袍咕哝的那个词汇是什么也没听清。
只是有一个瞬间,感到被观看,被聆听,好像由远及近挤满了无数张面孔,无数双眼睛,无数只耳朵。
明明早已习惯了当众展示或隐藏,却在这些不知是期待还是审判的检视下变成了透明的。谎言与掩饰通通失效,所有组成她的部分--身体、记忆、思想…尽皆摊开,比显微镜下的草履虫更简单清晰,无所遁形。龙能让她恐惧,这种体验却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理解绝望。周意双腿打晃,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
她感觉不到疼痛,撑着地踉跄了几步,摇摇晃晃地逃向通道。连滚带爬地摔上石阶,她已经顾不得龙会不会因此发怒杀了她,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喊:这样活着,不如去死。
离开这。
离开那些。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肯定很难堪,是狰狞的、崩溃的,因为掩埋在身体深处某个角落的懦弱和羞惭也随着内心一起被剖开,像鼓鼓囊囊的布袋划了道大口,里面一次又一次累积起来塞满的米决堤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