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出门,赵无求才想到差点忘了两件大事,否则就算小景山之行得遂心意,八字也只能算一撇,要想计划圆满成功,还有两处重要关节不能不顾。
首先是县令沈庸雅,按照赵贵设计,将来立案亦算重要环节,若是沈某不肯受理,闹得再凶也是白搭。其次是两个县衙的捕头,那是一对孪生兄弟,大的名叫王大江,小的名叫王大河。在本县沈庸雅是阎王,王氏兄弟则是不折不扣的的小鬼,阎王要拜,小鬼也要敬,沈庸雅一旦受理,接下来全指着这兄弟俩卖力,否则再完美的计划实施起来也会像跛子一样崴脚走形。
要说捕头两兄弟,跟其他衙役一样,时常借着下乡巡缉,专找大户打秋风,赵家作为龙山梢的首富,每次都有例敬,常来常往,也算混了一个脸熟。然而若要人家特别加力,那点例敬远远不够,必须另备足礼。至于县衙年节都有孝敬,但是特事特办,重礼也不可免,还得提前打点,未雨绸缪。
“爹爹!”
赵无求刚吩咐完赵贵,赵瑾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的生母米氏。乍一看,他还真不敢认自己的小儿子了,只见他一身月白宽袖薄衫,飘飘洒洒,下裳裤裙则是稍深一点的月青,多褶微收,黑亮的头发还是惯常梳的文士束髻,然而绾上同样月青色的林宗巾,再添白毫为簪,却是更增一番雅致。面如傅粉,眉眼黑亮,身如玉树,衣带柳垂,想不到竟是如此一个翩然美公子。
赵无求不禁多觑了米氏一眼,他知道自己的如夫人要比正室能干,但是能把儿子打扮得如此俊美脱俗,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倘若没人知道赵瑾的身世,现在看去谁也不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位从高门大阀走出来的贵族公子。别说别人,就是与其朝夕相处的自己,一瞬之间也恍惚了,有如在梦里。
“爹爹!莫非瑾儿有什么不对?”赵瑾看到父亲眼神有些呆滞,不禁问道。适才母亲在给他装扮,他就有点顾虑。虽然母亲的设计也让他特别满意,但是又担心这样会不会显得过于张扬。父亲常说寒族子弟在外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再说自己还是庶出。否则面对贵族,轻则招人白眼,嗤之以鼻,重则甚至会被当众羞辱,无从下台,总之一句话,人家就看你不顺眼。
他也知道母亲的心思,也许是父亲之前吩咐时语焉不详,母亲只当自己将要去见察举之官,所以刻意打扮,以期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力争一步到位。从本地到景口,一路上不知要与多少人照面,何必多此一举,自取其辱?本来母亲还给他准备了进贤冠,他死命不肯再带,只拿了支小白毫一簪了之。
“瑾儿过来,好小子!”赵无求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用力拢了拢儿子的双肩,不无踌躇地说:“你娘倒是蛮会摆治,爹爹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
前院照墙之后停着一挂带蓬的大车,便是这趟旅行的乘具,车上已经装了不少行李,两个长工正在加固绑扎,赵无求站在一边,不时指点一下长工。
“爹爹!”尽管赵瑾现在看似差不多一个弱冠青年,林宗巾会让人显得老成一点,但是言谈举止还是少年稚形未脱,听父亲称赞他的衣妆,更是高兴。
“只是一个缺点,路上风沙会大,色浅易脏……”
“没事的,娘给瑾儿准备了三套替换……”
“嘿嘿……”这时候大夫人带着家人都出来了,准备送行,赵无求的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扫,又多看了如夫人一眼,米氏则红着脸避开,指着丫鬟,把一个包袱交给长工装上车,显然那就是特地给赵瑾准备的替换衣裳了。
“爹爹,我听贵哥说,从本地到景口不下四百里?”
“也不清楚,反正不会太近……”赵无求歪着头望住儿子,似乎还在欣赏。“景口应该离建康更近一点,反正它是在咱龙山到建康的中间过一点吧……”
“那爹爹会不会带瑾儿去建康玩呢?”赵瑾一会儿坐上辕侧,一会儿跳下。
“哼哼!你小子想得寸进尺?”赵无求冷笑着说。“从这儿到景口已经有不少热闹的地方了,龙山县城,毗陵府城,曲阿县城,丹徒县城,然后景口小景山,咱们的目的地。随便哪一座城池都是你没见过的,还不够你玩?”
“建康都城,龙盘虎踞,岂是州县小城能比?”知道父亲宠他,所以赵瑾说话很少顾忌。
这是一挂双驾马车,不算新但还算齐整,赵瑾似乎还嫌不干净,在到处寻摸。
“嚯!真是了不得啦!”赵无求表情故作夸张,不无揶揄:“记得你最多也就去过几趟龙山镇,龙山县城你去过?……没有?那你的口气怎恁大啊?”
“爹爹,不是瑾儿好高骛远,而是爹爹常教瑾儿要胸怀天下,若是都城都没去过……”
“好吧!小子!”赵无求高兴,却故作无奈。“爹暂且不答应你,到时候看景口的事办得咋样……”
“嚄!这才是好爹爹……”
“哼!顺了你就是好爹爹,不顺你呢?”
“爹爹几时为难过瑾儿?”赵瑾笑笑,不无狡黠。“瑾儿可是记得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