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制不行。宽度无所谓，但是只宽不深也犯风水忌讳，除非另建套院。至于旁边的几栋，都只有五进五开间。就跟覃家相仿，赵家的垂花门也落在第三进，而第三与第四进的天井面积最大，覃家用作小姐兰子的习武之所，赵无求则把它作为自己平日里练武小歇之处，第四进的东厢套间，特意指给赵瑾作书房。只要天气宜人，大白天的时光他几乎都逗留在这天井里，赵瑾的琅琅书声便是他的天籁之音。
“大人的事，小孩少掺乎！”赵无求嘴上虽呵斥，脸上却是依旧笑意不绝。
他总共生了两个儿子，仿佛每个都传承了他一半的秉性，人的秉性都有两面，好的，恶的。老大虽是嫡出，却无丝毫上进之心。喜欢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嫌麻烦。成亲之后，卧房便是他的全部世界，赵无求怎么骂也没用，然而打却不敢，你想年纪轻轻，已经甩不掉十全大补膏了，还敢再加拳脚吗？真担心有朝一日白发人会送黑发人，又气又急却又无奈。
次子便是眼前的赵瑾，虽是庶出，却是一点也不自暴自弃，从赵瑾的身上，赵无求看到了自己不甘沉沦的勇气。这个孩子自小聪颖敏捷，能言善辩，从不讲究衣食，也不贪图享受，唯独对书痴迷，手不释卷，一旦拿到对味的书籍，那更是废寝忘食，乐此不疲。赵家曾经请过几位先生，但都辞馆而去，均说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无法胜任，还望另请高明。然而高明岂是容易请的？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赵氏早归寒微，当今公认的有才之士都属高门大家，岂肯俯就末流西席？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流了。
再说当世选官沿袭前朝九品中正之制，一般郡县设小中正，州邑设大中正，专门负责评定荐举人才，都有本乡本土德高望重之官出任，然而所谓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族无过进之路，那有数的名额，那些华族子弟都不够分，想都别想人家会把目光扫到这些寒微破落之处。除非你能搬动金山银山，可惜赵家还没富到这种程度，再说既然公开标榜的德高望重，人家至少会在表面珍惜羽毛，一招不慎，反而失算。思来想去，唯有破格一途，然而不管怎么说，纵然甘罗再世，不也需要一位当过丞相的祖父甘茂吗？于是赵无求虽近花甲，还想另辟蹊径，再搏一把，也许赵氏一脉花开二度，重拾辉煌的希望，就会在这孩子身上兑现，而他不得不先做牺牲。
“其实瑾儿知道爹爹的心思，瑾儿不管，瑾儿只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野人在……”
“回二少爷，覃家昨晚走失了一位少年，有人怀疑他是野人……”
“真的吗？！”赵瑾睁大眼睛，一付不敢相信的样子。“贵哥，你没哄我？”
赵贵本是家生子，所以待人宽和的赵瑾总要称他一声哥。
“小的敢吗？”赵贵说着，一脸谄笑。“我刚回来，西塘那搭也是刚刚散……”
“跟西塘有关吗？”
“昨夜少年逃跑，一路血迹，到了西塘就不见，他们覃家的人一大早就去捞尸……”
“他们怀疑野人会寻短见？”
“反正也算一个意思吧……”
“哈哈！”少年仰头一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身问道：“真的都散了？”
“你不能去！”这会儿赵无求开腔了，脸色板正。“那儿人太杂，鸡鸣狗盗……”
“我说过去了吗？爹！回见！”赵瑾顽皮一笑，又回头走了。边走边吟：“……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他这什么意思？”赵无求没听明白，不无疑惑地看看赵贵。虽说声调颇为好听，但是兮来兮去的，让人的脑子跟着转悠，不很晕乎已属不错的了。
“莫非那就是他的功课？”赵贵哪里读过屈子的《山鬼》，只能胡乱猜测。其实这不过是当年屈子借着人鬼相恋抒发自己的孤寂，赵瑾也只是信手而拈。
“功课？”赵无求叹了一声，黯然说道：“难道真找不到一个像样一点的先生？”
“该找的都找过了，附近已经没有希望了……”赵贵知道这是东家的心病，何尝不曾努力，可是门阀犹如鸿沟，不计门第的几乎都是落魄无用之人。
“再往远点？”
“老爷，小的斗胆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又来了，说！”
“老爷，说得好听一点，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不好听的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
“哼！”赵无求一耸鼻子，不再说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只是觉得气不顺则已。然而光撒气也不济事，他想了想又说：“那小牛倌逃跑，有啥意思？”
“对了，老爷！”刚才让赵瑾一搅和，居然把这茬忘了。“小的刚才在西塘看热闹的时候，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小牛倌的事？”
“你小子莫非也想学他，直闯覃家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