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20):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你说什么?那个小牛倌跑了?”赵无求从软榻上欠起身,像是没听清似地。
“不错……”赵贵点点头说,他才从村西瞧热闹回来。“覃家的田头带着人在西塘折腾一上午了,大概是怕他投水自尽,依小的看,肯定是跑远了……”
“一个捡来的小牛倌,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赵贵常给他说覃家的情况,事无巨细,有闻必报,甚至有影没形的事情,他都要狠狠的渲染上一番。
“假如他不跑,有得一说,这一跑或者这一死,依小的来看,就有蹊跷了……”
“啥蹊跷?”赵无求还是有点不以为然,不无慵懒地伸了伸腿。
“小的以为,连串起来,就是来得蹊跷,走得蹊跷……”
“你说一个路倒儿,才多大?”木子的事情赵贵昨天也提过,所以有印象。
“关键他不是人……”
“不是人?!”赵无求还是觉得他的管家未免小题大做,大概好久没机会邀功了,像个事儿就想夸大一点。“不就裤子裆里那点事吗?自古少年多荒唐……”
“老爷,小的不是那个意思!”赵贵一脸神秘,故意凑近一点。“他可能是野人……”
“野人?!逗我?”
“哪敢哪,老爷!”赵贵先扶赵无求躺舒坦,拉过一把竹椅,挨着他的头侧坐下。“按您的吩咐,我就在他家的田头身上用了点小功夫。刚才他悄悄告诉我,那小子浑身的汗毛又浓又密,覃家老太太给他疗伤亲眼看到了……”
“毛多?毛多算什么?你看只要是个络腮胡子哪个毛少?”
“还有他的姿势……”
“姿势?”
“对!走路老是佝偻,从不直腰……”
“不能是人相?”赵无求更是不以为然,笑道:“这种人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饱过,有一顿没一顿,莫非你还指望着他能像瑾儿他们一样神气活现?”
“老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还不是怕你见着风就是雨……”
“小的一直不忘老爷的教诲……”赵贵不想再辩,老爷就是老爷,就算骑在你的头上拉屎也只能自个儿扒拉。“覃家的田头老董还说,那货根本不知廉耻,一点不懂人伦,那话儿胀得跟小孩的手臂一样粗,照样在人前没事一样……”
“自小没有教养吧?”
“老董说他根本就没人的天性……”
“食色性矣,人之大欲……”
“只是旁若无人,实在不可理喻……”
“就这些?!”赵无求想着,不无怀疑。“难道那老太太凭这些就能怀疑?”
“关键是他逃跑的时候带走了一根铁链条……”
“铁链?狗带?”
“正是!”
“也许是好玩呗,一个顽劣少年……”
“那铁链分量可是不轻……”
“一条狗带能有多重?”
“三钧!”
“三钧?官称?”
“不管官称还是私称,身负三钧,翻墙走壁……”
“少年神力,不足为奇……”
“可是覃家的人都想他是野人……”
“要说野人,我倒读过。”有人突然插嘴,两人一不觉惊,拧身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是赵无求的次子赵瑾。正是一位舞夕少年,几分俊雅,几分调皮,还想装出几分老成。从后进出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正是《山海经传》有这么一说:枭阳者,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
“对对对,他还喜欢笑,尤其是看到女人……”赵贵也没听懂,只是最后一句启发了他。“据说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个母的,他都会嘿嘿嘿傻笑个不停……”
“打住!”赵无求瞪了赵贵一眼,立刻欠身迎着儿子。
“爹爹!”赵瑾笑着,跑了过来。“谁见着野人了?”
“哼!”赵无求不无嗔道,但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爱之情。“看你这孩子!正经书不读,倒是志怪小说倒背如流,到明年开科,你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谁叫你们在我的窗外说野人的?”赵瑾不怕,反而振振有词地对着父亲。
赵家算是七开间七进,龙山梢这片村落最为深宽的一户。这龙山梢大片豪宅本是赵氏祖业,赵氏曾曾高祖原是前朝一位开国大将,同样为了消除圣心之疑,也学秦时大将王翦,大讨庄田。其中就在这龙山梢建了一溜大宅,说是留给儿孙们一户一栋的别居,相传当时还曾为朝野上下当作笑话。后来朝代不断更替,赵家再无英才出世,无可奈何花落去,只能易货于市,所有的宅子几乎都改旁姓,也不知换了多少人家。唯有赵无求这一脉上几代苦苦挣扎,苟延残喘,虽说最后只落一个田家翁,但总算保住了一点祖业。
这片豪宅只有中间三栋最宽而且最深,七进还加七开间。进造构建讲究单数,民宅七进最深,九进只有皇城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