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羊杂汤,齐志国的疯老爹紧随其后,气呼呼地抖动着山羊胡子,骂道:“畜生,不孝的畜生,又背着我吃好吃的。早晚天塌地陷,灭了你们这帮小杂种!”
看样子气的够呛,干瘦的身体一耸一耸的哆嗦着,嘴角冒着白沫
。齐东强吓了一跳,赶紧手足并用挪到了炕里面。梅花连哄带劝给公公盛了一碗排骨,把他弄到了小屋里。
“怎么?还总犯病?”邱建国关心的问道。
“哎。”齐志国叹了口气,“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现在不敢把东强单独放家里,连孙子都打。昨天脱光了在院子里溜达,差点儿冻坏了。只是苦了你弟妹。秋翻的时候,我值夜班,老家伙成宿成宿的砸门。娘俩睡不上囫囵觉。”
“来,喝酒吧。越说越上火。”齐志国满脸的无奈。“对了,听说学校的老黄牛丢了,你知道吗?”
“知道,保卫组去机耕队找去了。三天了,就算被狼掏了,也该剩下一点儿皮呀骨头什么的。保卫组去山上几个蒙古包了,看看是不是跑到老乡的牛群里去了。”
齐东强一下子跳起来,喊道:“妈,妈,我要打鸟儿去,晚上再给我爸炸一盘。”
“好小子,孝顺!”喝酒的大人忍不住夸了齐东强几句。
梅花帮儿子穿好衣服,给他拿好捕鸟夹子和弹弓,拦着从小屋出来想打孙子的疯老头,欣慰的看着齐东强撒腿跑出去。
场院上空的鸟雀群仿佛一块一块翻滚的乌云,忽上忽下,变换着各种各样形状,发出搅动天地的轰鸣。每次有鸟群冲天而起,都是因为有同伴丧生于捕鸟夹子之中,但是新鲜麦粒、尤其是捕鸟夹子上谷穗的诱惑,使它们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保卫组的民警吴成光正在没收弹弓。去年大人小孩用弹弓打鸟成风,几乎人手一把。结果发电站的李明山被打掉了两颗门牙,保卫组调查无果,竟不知弹从何来。没人接替李明山的工作,毕竟发电机组不是谁都能搞得了的。李明山只好忍了大半年才去镶牙,从此落下了“李豁牙子”的外号。今年为了安全,只许使用捕鸟夹子。除了几岁小孩没有杀伤力的弹弓,其余一律没收。吴成光大呼小叫追赶着每一个拿着弹弓的人,手上还抓着一大把弹弓,
看来成绩斐然。
齐东强只找到了金贵和王三蛋,他们在忙着往地里设置捕鸟夹子,每人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鸟雀。二扁头刚被他妈喊回家吃饭,胡卫东从那天回来就开始感冒发烧,一直被圈在家里没出来。三人交头接耳一番,然后朝修配厂方向跑去。
刚打开车库门,老黄牛就急急忙忙跑出去。车库里都是它留下的
屎尿味儿。看着饥渴难耐的老黄牛跑向学校方向,几人放心的又去打鸟了。他们相信老黄牛会带给保卫组和老杨头一个惊喜。
下午五点钟多一点儿,天黑了下来。百鸟归巢,一天的喧嚣归于沉寂。人们呼儿唤女结束了忙碌。发电站的李明山合上电闸,整个军马场灯火通明。白天,除了医院和学校,连场部办公室都不供电,因此每晚三个小时的供电显得弥足珍贵。当九点钟不到灯泡忽明忽暗晃动几下,就是即将熄灯的信号。当时人称“李豁牙子拉电闸--全闭。”
夜间突然送电,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急重病号需要动用“x”光设备或是动手术。尽管军马场医院能进行的最大手术是割阑尾-如果没有穿孔的话;二是有人死了。至于为什么死人了会送电,原因不明,可能是对死者的尊重。抑或是碍于死者亲属的情面。村里死了人,要开个追悼会,这是领袖说的。不开追悼会就发个电吧。
金贵和王三蛋先送齐东强回家。刚到房头就看见齐东强的疯爷爷
站在院门口,戴着狗皮帽子,全身一丝不挂,用苍凉的语调唱着一首很悲伤的曲子:“苏武牧羊北海边,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
,白发的娘啊,盼儿归,红妆守空帏。……”
齐东强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喊她妈。梅花在院里用带哭腔的声音告诉齐东强:“快去场部找你爸!他在开会。把你胡大爷也叫来。”她看到金贵和王三蛋也在,又说:“你俩一块儿去,回来在这儿吃饭。”
孩子们答应着飞快地朝办公室跑去。
孩子们的到来提前结束了会议。苏西庐压下了尚未发泄完的怒火
,让齐志国和也在会场的胡世文赶紧过去,然后宣布散会。
苏西庐的怒气源于全场机耕队的文化考试。复习资料早就发下去了,可是各个连队一个及格的都没有。有不少人交了白卷,理由是不识字,几个蒙古族职工不会汉文,用蒙文写了一句话,念出来是“西野忒”,意思是“不会”。最不像话的是九连的刁大虎,有一道题是“三国演义中的三国是指哪三国?”刁大虎的答案是“齐志国
、邱建国、王国志”。这就算了,还有一道题是“宋朝的三苏是谁
?”刁大虎的答案是“苏西庐、苏晓丽、苏小军”。苏晓丽和苏小军
是苏西庐的孩子,在老家读书,放假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