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面平静的、沉默的、深邃的湖,不管日子们喧闹、叫嚷、哈哈大笑还是手舞足蹈,都被一个接一个地投进湖水,挣扎也来不及挣扎,
就沉入无底的黑暗与寂寥……
不过,有些变化,是什么都阻挡不了的。
失去了父亲与故国的小女孩无虞,沐浴着晋国宫城的温暖阳光和轻柔雨露,逐渐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女,她现在的名字,叫作宝音。
没人会直呼她的名字。尽管她是作为俘虏来到异乡,却有着极好的运气:一进晋宫,即为新晋侯上光之母仲任相中,收于身边,帮助照顾
住在兰堂的公子净。仲任怜惜她姿容可爱,身世飘零,又兼自己不曾有女,于是,对她倍加疼宠,十分呵护。所以,更多的侍从宫女明里暗中
,皆以更尊重的态度对待她,仿佛她是个公主。
她可以在苑囿自由地玩赏林木花草,可以在禁闱随意地出入奔跑,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跟着公子服人狩猎,可以在阴天下雨时坐在仲任膝
下闲聊;她甚至还和上光的养子,现今五岁的公子净玩得很好……连她自己都奇怪,为何在这种境遇下,还能过得比以前当真正的公主时还要
惬意……
对她来说,晋宫如同第二个家,她慢慢地熟悉了它的每一处地方,只有一座宫殿,从未向她展示过真面目。而这座宫殿,正是她心目中的
太阳——上光的寝所,“镜殿”。
镜殿,素雅古朴,因其三面环水,远观恍若建于池水中央,轩台水影上下倒映,宛若佳人临镜,是故得名。
它原非上光所居,仅仅是供用夏季取凉的场所。可是,自从上光归国,就从以前的寝殿搬出,选择了幽静偏僻的镜殿,默默地住在里面。
的确是默默。这座宫殿及周围从不闻歌吹,不闻笑语,只是春来默默地飘满一殿柳絮;夏来默默地盛开半池莲花;秋来默默地飞起漫天枫
叶;冬来默默地积下几阶霜雪……唯有烛火夜里明,白昼熄,表示它的主人栖息在内。
不管是个何等模样的地方,只要它属于自己向往的那个人,它也就是自己向往的地方。
因此,宝音总想找个机会溜进去瞧瞧。
可惜,镜殿不允擅入,除了公子服人、戎族侍从易斯哈,其余侍奉君侯的寺人、侍从、武士也只能在外殿止步,而侍女,则到得廊下已是
极限了。
上光似乎有意营造出了一个孤独的空间,便于把私下的他锁闭深藏。
但是,这更勾起了少女的好奇。冒险势在必行。
“猫跑进去了,你们没看见吗?”某个傍晚,她朝看守镜殿的武士们说谎,“是君夫人心爱的猫。”
在这个没有新任君夫人的宫城中,提起“君夫人”三字,依然是代表母夫人仲任。
“没有国君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武士们冷着面孔,并不通融。
宝音作色:“我可不好对君夫人转达这句话哪!”
武士们重申了一遍禁令,完全不为所动。
“别为难他们了。兄长的禁令,绝对不会为一只猫破坏,即使是母亲的猫。”远处,公子服人款款行来。
这一年,公子服人已满十五,仪容出众,风姿翩然,渐有乃兄之影。
宝音见了服人,暗自庆幸,做出欲哭的样子:“可……那只猫是我偷偷抱出来玩的……”
服人笑道:“行了。镜殿看守严密,连只小鸟都飞不进去,何况猫儿。……你是不是想看看神秘的镜殿到底有多神秘?不妨直说。”
“啊,公子引我开开眼吧!”宝音演戏不成,索性撒娇。服人是个好脾气的人,她明白。
服人想了想:“也罢,今天兄长恰好出巡未归,我恰好来送书简,你恰好遇到我……算了,我成全你。”
宝音乐得一蹦三尺高,拼命点头,跟在服人身后,一步一停地走进镜殿。
“你看,还不是普通的摆设?”服人指点着殿内的屏风、座席、铜灯等物,“我不知道大家干嘛这么热衷于谈论镜殿。兄长只是需要安静
,才设了禁令而已。”
宝音的视线集中到案几内一幅摊开的帛书上,帛书用朱红的字写着一首诗。
“伊人将行,我心多忧……”她念出声。
服人踱过来,摇头叹息:“这是我兄长写给嫂嫂的赠别诗。不是原书,原书在我嫂嫂那里,那可是份……血书……”
宝音心头一紧。
“呵,也不晓得邹城的那事以后,你嫂嫂究竟还在不在世呢……”她按住胸膛,脑内回想起当年被自己扔进水中的药丸……
服人黯然:“……兄长常常外出巡视或出访,也有寻找嫂嫂的意图。然而,三年之期已过两年有余,我猜……我但愿苍天有灵,体谅兄长
的痴情,还他妻子。”
宝音脱口而出:“有什么好?三年内她若回来,就算她确实被鲁君夫人残害过,鲁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