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到现在,蓝十三从来没有过这样纠结的时候。
所有坚信不移的东西,忽然之间变得毫无意义。
身为一个猎手,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努力捕杀那些敢于跑到地面上去的人形兽,不让它们破坏掉地面人安宁的生活。
曾经,或者说遇到眼前的少女并杀掉她妹妹之前,他就是一个冷酷的混蛋,从来不会对那些肮脏丑恶的人形兽有过半点怜悯之心。
何况在城市里,猎手的唯一作用就是猎杀掉那些人形兽并割下它们的脑袋去领取赏金,这几乎也是猎手们的唯一收入来源,蓝十三见过年老力衰的猎手们的悲惨生活,这也是他卖力工作的原因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蓝十三问为他带路的少女。
在城市里,这样一身素净白色的服饰,只有地位比他更高的白色阶层的人才能如此穿着。颜色与数字的组合,就是每个人的名字:颜色越是素净,数字越是靠前,在同阶层中地位就越高。
“我叫林茜儿。”少女头也不回。
“茜儿?”蓝十三想,好奇怪的名字。
如果在城市里,她应该叫“白九三”什么的,算是地位比较高的那种了。
城市里地位最高的是金色阶层,他们是所有地面城市的最高统治者,只有六个人,分别管理着地面上残存的六个大城市。金零二,是蓝十三见过的唯一的金色阶层的人。
所有的其他人,都是靠身上衣服的颜色和胸口的数字来辨别身份。唯有金零二,即使他脱下身上的金黄色披风,仍然可以从笼罩在他身体周围那一圈朦朦胧胧、即使在白天也能依稀可见的神秘黄光来辨别出来他的身份。
仅次于黄色阶层的是黑色阶层,他们被叫做“执行者”,是具体管理城市的政府执法者,金色阶层制定的条例就由他们来具体执行。
再次就是白色阶层了,是让城市能够正常运转必不可缺的各类精英人物。
“你的地位很高吧?”蓝十三试探着问。
“地位?”茜儿看上去有些困惑,“我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只有像蓝十三这样的猎手才会明白这辛酸的事实。
蓝色阶层是维护城市运行的四个核心阶层中地位最尴尬的。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称:“猎手”。是法律规定的唯一可以在城市中佩戴武器的人。
原则上,蓝色阶层是四个核心阶层中地位最低的。但实际上,除了直接可以指挥他们的黑色阶层的执行者和金零二之外,他们并不买数量庞大的整个白色阶层的任何人的帐,这样看来,他们的地位似乎又在白色阶层之上。
但白色阶层,却又是猎手们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那种稳定的地位和极高的收入,又岂是他们这些只知道杀戮来领取赏金的莽夫们能够比拟的?这是一个他们永远无法融入的阶层。
猎手们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靠疯狂的杀戮来使自己名字中的数字能够靠前一点。蓝十三刚开始捕猎的时候,因为在训练场上的成绩过于优异,直接晋级为蓝六百三十一(蓝631),这已经是其他猎手至少需要五到七年才有可能获得的名字了。
成为合格猎手六年后,他有了现在的名字。而原先拥有这个名字的猎手,却因为在一次捕猎中被人形兽卸掉了一只胳臂,不能再捕猎而直接降级到最底层的平民阶层去。
一个有野心的猎手,几乎唯一的出路,就是跳过白色阶层而直接晋升到黑色阶层去,他们没有白色阶层的种种专业技能,但却和黑色阶层的人一样,都必须是杀戮的顶尖好手,区别只在于:晋升到黑色阶层后就可以指挥别的猎手去干自己从前所做的事。
但这样的机会,对大多数的猎手而言,几乎可以用“渺茫”来形容。
蓝十三是少数几个晋升机会最大的猎手之一。
如果,蓝十三没有遇到走在前面的这位少女的话,最多三年,他应该就能成为那个服装最沉闷的阶层中的一个了……
“是不是你们所有蓝兽人的衣服都那么难看?”茜儿回头瞥了他一眼。
蓝十三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城市里,衣服的颜色并不能随意更改,越是地位越高的人要求就越是严格。
与之对应的,则是那些地位最低下的平民,除了不能穿黄黑白蓝四种色系的素色衣服外,他们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涉。因为缺少更高阶层所必需的的自律,他们的服装可以随心所欲的“好看”。
但即使在平民里,也是有地位高下之分的,像蓝十三这样的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一个平民是过得富足或是收入微薄。
即使没有约束,但地位与颜色之间还是有种某种奇怪的关系:越是地位低下的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就越是趋向于彩虹的颜色……
“我们到了。”茜儿打断了他的思绪,抬手在一扇褐色的门上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