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水手每天都在诅咒春申的公爵暴毙而亡。
在贸易站的周围,还有许多的流民和乞丐。在以往,这些人除了饿死之外还有一条生路,那就是把自己卖给船长,做一名在舱底划桨的苦力。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虽然有几艘船靠岸,但却没有一个船长在四处晃悠,招募苦力和桨手。不过每天,贸易站都会产生不少的垃圾,坏掉的鱼、腐烂的面包、整桶被泡坏的劣质面粉,水手们不要的东西往往会成为这些乞丐疯抢的宝物。
在蓬头垢面的一群乞丐里面,坐着乞丐模样的章路。
章路饥肠辘辘,却并不参与抢夺食物的行列。
他偶尔会扬起头来,努力地辨识那些矛尖上的脑袋。他认出了两三个人,有一个是他的邻居,是一个喜好养鸟的老头。公爵曾经送给了他一对五彩缤纷的鸟,希望这个老头能够去修道院里面了解一下赫楞人的教义。公爵的态度很明确,他希望这个老人在去世之前给子嗣们做一个榜样---转变为赫楞人的信仰。但是老头当着公爵的面,把那一对鸟放生了,他对公爵说:“鸟习惯飞,飞得越远越高,就越自在。每一只我喜欢的鸟,我都会把它们放走,只有不那么喜欢的,才会关进笼子里面。不知道公爵大人是怎么想的?”公爵当时只是讪笑,没有说什么。现在,这个老头的脑袋插在一根矛尖上,周围盘旋飞舞着乌鸦,不断地落下在,啄食他的皮肉和眼睛。
章路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
有很多次,他都在幻想,自己的父亲没有出事,自己的亲人没有出事。
可是到了第三天,当他看着自己的一个叔父和一群兰人被捆着赶到了船上,他心中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在贸易站的日子里面,章路知道这些人的去向:大部分男人会被送到矿井里面劳作至死,大部分的女人会怎么样,章路根本不愿意去想。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章路看见了三个亲戚被送上了船,都是年轻的男人。章路知道,奴隶贩子们不会想要年老体衰的人的,这些老人在拍卖失败了之后,就会被送去做苦力,而且几乎得不到什么食物,大多数的老人在一个月内就会死去。
章路知道自己快要饿死了,他的脑袋里面充满着疯狂的念头:他想要从藏剑的地方取出自己的佩剑,杀掉两个楞人为自己的家人报仇;过了一会,他又想要跑到山野里面,发动自己父亲的领民,组建兰人的义军;他还想跑到城内,纠结那些他哥哥结识的伙伴,发动一场起义;最后,他甚至想跑到芳人那里去,加入还在抵抗的芳人军队。
但是每一个想法,都慢慢的被章路自己否决了:他的仇人是兰人土地上的每一个赫楞人,他一个人不可能为自己的家族复仇;他的父亲已经在领民的心目中声望扫地,根本没有人会加入他;他哥哥的那些伙伴,最勇敢的人已经战死,懦弱的人永远也鼓不起勇气再参加一场起义了;芳人?去芳人那里的当天,他就有可能被芳人剥掉浑身的皮肤,被一个战士拿去蒙盾牌。
父亲最后的话语成了章路反复思索的东西,父亲最后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去诺瓦。
章路很明确的知道,父亲准备让自己去诺瓦。
父亲还说,去了诺瓦几年之内,他就能明白许多的事情。
可是父亲既没有给他安排一位导师,也没有安排他去诺瓦后要做的事情,更是没有给他留下哪怕一枚金币的金钱。他去诺瓦之后,能够做什么呢?
看着眼前争夺食物的乞丐们,章路一开始只是惊愕的看着人类居然能够为了这么小的东西搏斗,继而,他突然想到:我也是一个乞丐了。
在赫楞人的眼中,所有的兰人都是苟活着的乞丐,而现在,章路已经成为了乞丐中的乞丐了。
船上的水手不断地在无聊之中找乐子,他们远远地朝着岸上投掷死鱼或者坏苹果,看着这些乞丐们大打出手,水手们纷纷大笑起来,并且打赌谁能够夺取到食物。
有一次,一条鱼落在了章路眼前的海滩上。
饥饿的感觉立刻涌遍了章路的身躯,他好想立刻冲过去把这条死鱼塞进嘴里,哪怕刺扎得他满嘴流血也不要紧,最后总能被他吃到两口肉的。但是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自尊让他动作受到了阻碍,在他迟疑的片刻,一大群乞丐扑到了鱼身上,为了这条鱼打得你死我活。
落潮的时候,乞丐们终于不再殴斗了。他们能够在海边捡到螃蟹、海带、小鱼、肉螺。章路看着这些低着头捡拾着海货的人,产生了一种幻觉,就好像他自己正在看着辽阔的大地、看着庄稼熟透的母国、看着无数的居民生活在宁静和富裕之中、看着农人们正在低头收割着粮食。但是他很快的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坐在湿冷的海边,自己的亲人正被卖做奴隶,永不停息涌动的海浪正在对着章路低吟。
章路看着远处的狄奥多拉号,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登上那艘船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那艘船上的商人有过约定,他如果登上了船,就有可能得到食物,就有可能被送到诺瓦,就有可能逃离兰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