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太阳已经落到山背后去了,天也微微地有些暗了下来,树梢上仍然挂着一串串的水珠,我没有走大路,而是抄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山路,向葛利江家跑去。掩没在草丛中的小路又湿又滑,我跌跌撞撞地经过山腰上的芭蕉林,踉踉跄跄地穿过赤红色的田梗,一口气来到那片悬崖上的别墅前,直奔葛利江住的房间。这时,我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泥水斑斑了。
看见我的狼狈样子,葛利江吃了一惊,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有件急事,请你务必帮忙?”
“你讲,什么事儿?”
我简单地给他讲了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红卫兵被抓、工业大学冲锋号红卫兵团拒绝放人以及以后事情的发展情况,只是没有讲我们要包围和攻击工业大学“冲锋号”的事。然后说:“我想请你现在就去告诉杨南雁,今天晚上八点钟前务必找一个借口,从工业大学撤出来。”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我说:“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八点钟,你们要对工业大学‘冲锋号’进行‘武器的批判’?”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八点钟前,杨南雁务必从工业大学撤出来,否则就将面临即时的危险。而且包括你,八点之后绝对不能留在工业大学,那怕杨南雁不能如愿撤出来,你也不能留在工业大学。”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马上就去。”他的脸色也从未有过地严峻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橱柜上的小闹钟,急忙套了一件衣服,就跟我向外走去。因为时间紧迫,我没打算象以往一样到他父母房间里去问安,不料却在院子里碰到了他的母亲,她正把两只母鸡轰到笼子里去,见到我们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停下来问:“你们要干什么去?”
葛利江没有停下来,边走边说:“没什么,一会儿就回来。”
她母亲却对我说:“木生,你可不能让我们家利江跟你去搞武斗啊,我们家可不象你们家,我们老俩口就他一个儿子。”
在跨出大门的时候,我回头说:“伯母,你放心吧,我不会那样做的,一会儿就把葛利江还给你。”
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再不能从原路返回学校了,只能跟他一起到化龙桥,然后各奔东西。
我们一路小跑,他一边跑一边说:“你要我帮这个忙,我愿意,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讲。”
“你是不是对杨南雁有那一方面的意思。”
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我说:“我是感觉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意思。”
“那么你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那种感觉就是在愿意跟她呆在一起,要不在一起,就常想到她。”
“还有当她有危险的时候为她担心吧。”
“嗯。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这些感觉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也没法上升到你所说的那种高度来认识。”
“你有病了。”
“什么病?”
“相思病。”
“去你的吧。”
“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那次在嘉陵江里救人的时候,开始的时候,你一直在犹豫,只是杨南雁跳下去后,你才跟着跳下去的,对吧!还说什么‘我看到他们都跳下去了,就跟着跳下去了’,什么‘他们’,不就是杨南雁吗?却把我们都绑来做了你的人质,你够朋友吗?”
在这以前,对那糊糊涂涂的一跳背后的动机,我一直都不能给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解释,经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一种豁然一亮的感觉,因为,确实是当杨南雁的身体在空中划出那道优美曲线的瞬间,我的犹豫便瓦解了。于是我说:“这也是困扰了我好久的问题,你不说我也想不到这一层意思上去。或许你说得对,但我确实不知道。”
“你骗谁呀?”
“向毛主席保证,我真的没骗你。”跑了几步我又问:“你还从哪里看出来了?”
“还有,大字报上写‘体育老师卢鹏举,表面装得很规矩……’的那一首顺口溜,不是你们一起演的一出双簧剧?”
“这又是怎么让你看出来的?”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大字报是你写的,你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杨南雁狠狠地扇了卢鹏举一个耳光,如果她不是当事人,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即便是她有这个胆子,卢鹏举也未必就会那样地忍气吞声地一言不发。”
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想终于被印证了,我感到脖梗子一阵阵地发烧,没想到那样地小心翼翼,遮遮掩掩,自以为捂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在他看来却是明明白白,我窘得连心上都出汗了,只是仍然毫无底气地反抗说:“你瞎说八道。”
“自以为高明,实际上只是一点雕虫小技,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