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只有露出水面的一串石墩的桥,而在这里就被简化成随意地摆放在水流中的几块石头了。
我们正要从站着的地方跳下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有人走近的声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退了两步,给她使了一个不要出声的眼色。
“你怎么啦?”她轻轻地问我。
“雪萤。”我用手指给她看。
学校停课以后就似乎已经消失了的她,仍然是那样微胖的圆脸,大眼睛,小嘴唇,留着齐额的流海,梳一条齐腰的长辫,穿着一件半新旧的蓝底白花的土布衣服,提着一个装满衣服的竹篮。她径直来到小溪边,顺着一条小路,往下面一个小潭去了,一会儿就从那里传来搓洗衣物的声音。
我们蹑手蹑脚地下到小溪边。倾泻而下的溪水流到这里,在半山坡上被折叠了一下,形成一个小小的平面,七八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凸露在水面上,溪水从石头间流过,被“剪”成一股股大大小小的泉流,被一片山岩再一次地折叠以后,又从一坡奇形怪状千姿百态的山石中钻过,在一个个或隐或显或深或浅的小潭中跌落,一路叮叮咚咚,淙淙潺潺地流下山去。
我拉着她的手,踩着溪水中那几块摇摇晃晃石头,一步步来到跳墩桥的中间。我站住了,说:“听到了吧,丝竹管弦,钟鼓铃磬,满山满坡都是庄老夫子讲的地籁之声。”
杨南雁惊叹道:“啊!真的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
“‘……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
我蹲下来,撩起一掬溪水,做攻击状。
她不躲不闪,得意地笑了。
隔在三条瀑布间的是两面山坡,长满了茂密的竹林和树丛。另外那两条挂在悬崖上的瀑布虽然略小一点,但抬头仰望,只见白云生处,一股水流仿佛从天而降,好象写在现实中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半山坡上有一处久已废弃的采石场,清澈的溪水流过,便在那里形成了一汪汪的水潭,参差错落地散布着一些半淹在水中的石料。经过那里的时候,我看到一条石缝间有一堆新鲜的泡沫,掰开石头,便在那里抓着了一只拳头大的螃蟹,当我举起那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要送给她时,吓得她脸都白了。
经过三条瀑布后,就来到我儿时住过的那片别墅的废墟前。在我心目中曾经是那样美丽的屋宇和园林早已荡然无存,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散落在齐腰深的蒿草之中的碎砖烂瓦。那些木结构的楼台亭阁、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都早已湮没在逝去的岁月中了,只有石结构的台基、廊柱、栏杆、石柱和矮墙残存下来,七倒八歪地矗立着,覆盖着杂乱的灌木和粗壮的葛藤,只是从那绿色的缝隙中,才偶尔有一角雕工精细的石刻探出脸来,向有心者讲述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我点点头说:“我家从静庐搬出来后,最先就搬到了这里,谁知没两年,就发生了山体滑坡。”我指了指身后一片山岩上矗立着几间白墙灰瓦的房舍,说:“那就是葛利江的家,那时,我们两家的房子还是连在一起的……”
身后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原先院墙边那棵皂角树仍然高高地挺立在原来的地方,树梢上一些已经干透的皂角随风摇晃,互相碰撞着发出风铃般的声音,让我想起流萤飞舞的夏夜,父亲坐在庭院里,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让我们猜什么是“一棵树子高又高,上面挂了千把刀”时的情景。不禁一声长叹:“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复盆子们和木莲们!……”
儿时记忆中的那些美丽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与眼前的破败形成了强烈对比,我心中一片荒凉,一路走来时的好心情悄然远逝了。杨南雁看见我神情黯然,便也有些戚戚然。面向山涧,我们在一块残缺的石栏上坐下来后,她从身上掏出一本书来,递给我说:“给你,看是不是你要的那本书。”
我接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封面上《先驱》两个大字,我条件反射般地想起那天向她借书的情形,赶紧说:“是。”
她撇着嘴,不无机锋地说:“要不是的话,就不用看了,我这就去还了去。”
我慌忙肯定地说:“就是这本书。”
我正要翻看,她一只手按住了那本书的封面,说:“只要是这本书,你就回家慢慢地看去。听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吧。”说完,酝酿了一下感情,便面对山涧,用她那浑厚圆润,字正腔圆的女中音大声地朗诵起来: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奇妙的效果出现了,此歌此咏中所蕴涵的沉郁隽永的意境和雄浑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