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兴起,便唱起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几个弟子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那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的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
父亲用蒲扇的把儿敲着我的头说:“以后要是再碰到这样的事儿,再逞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他以前是不太轻易地说话的,这时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从他的口吻中听出来他心中有些许的得意和深深的担心。
这时,张文彬叔叔说:“你知道你们救出来的是什么人吗?”
“知道,工业大学的学生,后来我们回来的路上,是工业大学的同学给他送的衣服。”
“我听说,他是对立面红卫兵的一个‘头儿’呢。”他特别地强调了“对立面”几个字。
“不跟我们是一样的红卫兵吗?”
“红卫兵与红卫兵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他讲的正是周文龙那天在化龙桥上讲的话,我禁不住问。
“听说他们把市委派到学校里的工作组都赶出来了。”
有人惊讶地问:“什么?敢把市委的人都赶出来,这不是造反吗?”
张叔叔摇着蒲扇,淡淡一笑,说:“这次运动,越来越叫人看不明白了,我们这里陵江大学、工业大学的一帮学生闹事是跟着北京的学生起哄,那么北京的学生闹事,根又在哪里呢?可是你们看这篇《做毛主席的红卫兵,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前进》,怎么看都跟北京的精神有点‘拧劲儿’,看来,这次运动跟‘反右’不一样,跟‘四清’也不同,怕是真的要造反了呢。”
他的话有点“玄虚”,让大家联想到最近满街的大字报,大标语和不时穿街过巷的游行队伍,把话题引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上。
有人问:“造反!评书里说当年‘长毛’造反,张献忠剿四川,杀得血流成河,长江里流的都是人血,把四川人都杀光了。现在又说要造反,会不会也和当年一样呢?”问话的人姓郭,叫郭巨财,爱打鱼,如果不是河里涨水,这个时候他八成是扛着他的渔网到嘉陵江里打鱼去了。
又有人反驳他说:“你说把四川人都杀光了,那么我们陵江人又是那里来的呢?”
我父亲说:“说书人说的是,后来皇上灭了张献忠,就把湖广人迁到四川来,叫湖广填四川,我们这些人往上数几辈,都是湖广人。”
然而,吴伯伯却说:“你说的不对,张献忠剿四川,没有杀陵江人。戏文里讲的是,张献忠大军杀进陵江城的前一天,在城外官道上碰到一个女人往城里在赶路,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背上背着的孩子明显地比在路上走着的孩子大许多。张献忠一看,很不理解,就拦下她问‘你为什么背着大的孩子,而让小孩子跟着你走路?’那女人回答:‘因为背上背的是我已经去世的前房大姐的孩子,而我手里牵着的是我自己的孩子。’张献忠大受感动,对她说,明天大军就要杀到,你回家在门上插一根柳条,我保你无事。那女人回到城里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街坊邻居,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全城的老百姓都在门上插一根柳条。第二天张献忠的大军得了他的令,看见门上插有柳条的人家一律不准杀,结果,全城的人都保下来了,直到现在,陵江城里还有一条街叫杨柳街。”
于是,大家又围绕陵江人是不是湖广人争执起来。
他们的争吵让旁边一个过路的人听得不耐烦了,插嘴说:“你们都扯得太远了,讲的都不对,现在不是过去了,过去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自从毛主席领导人民翻了身,现在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造反是为了防止那些干部还象过去皇上的官一样欺负老百姓,造反是要‘造’他们的‘反’……”
讲这话的是葛利江的爸爸。他原先跟我父亲在一个车间里工作,是铸造车间的浇铸工人,前些年车间出了一起事故,他被铁水严重烫伤,不能做浇铸工了,就安排在传达室工作。本来他也没有文化,在解放后兴起的扫盲运动中,跟他老婆一起参加了工厂里组织的职工扫盲班,学着认了些字,后来也与大多数人一样前面学了后面忘了,只是他老婆一直没丢,还做了俱乐部的图书管理员。他到传达室工作后,要收发信件和报纸,必须认得些字,于是他在老婆的帮助下发奋学习,几年下来,竟也能看书看报了,在老工人中算得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由于他在传达室工作,经常上夜班,夜里闲来无事,有时能把当天的报纸从一版到四版一个字不落地都看一遍,所以见解就与其他的人就有些不一样。以往,他下班回家只是路过这里,并不参加这里的讨论,许是今天看见他儿子的名字也在报纸上了,也有些兴奋,特地站下来听听大家的议论,这时忍不住在旁边插了这么几句话。
但他的话,让大家都难以理解:
“造反!造谁的反?历朝历代,不都是造朝庭的反吗?”
“造反!那可是‘大逆’,杀头之罪?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
“书生造反,三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