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启不以为然地冷笑,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冲金文辉挥手:“别东挑西选了,我看这儿挺好。”
他停在沈紫身后,选了个背靠她的位置。一落座,沈紫受他豪放坐姿的影响,明显感觉到椅背的振动,仿佛被手指戳了一下。她没敢回头,他也不打算相认,两个人都在暗地里较劲,互相琢磨。
金文辉不知在白俄交际花耳边吹了什么风,一人忽然坐到毓启旁边,朝他面上亲了一口,顺势将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众人起哄,尤以金文辉笑得最是不怀好意。毓启不忍驳人面子,只是瞪了他一眼。
“瞧你那样,府里的福晋没把你伺候好吧?都快憋出病来了!”金文辉说得兴起,挖了一勺蛋糕亲手喂白俄交际花,语带炫耀地说:“还是没老婆的自在,每天都睡得新鲜,不会腻歪。喏,给你艳福还不知道笑纳。”
毓启顾不上对方的揶揄,眼睛的余光一个劲往旁边瞟,知道她的身体因为那句话抖了一下,心下更觉得丧气。毕竟,他无从辩驳。
同样对于沈紫而言,毓启有妻室的消息不亚于晴空霹雳,想到之前种种的来往,还有私心里的惦记,她更是羞得抬不起头。
许崇业见状,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奈何一双脚被下了绊子似的动弹不得,逼得她只能窝在这里,继续听着完全不愿入耳的烦心事。最后她昂起头对若有所思的许崇业说:“走吧,我吃饱了。”
许崇业往桌上丢过几百块,刚站起身,肩膀就被人压了下去,扭头一看是对面桌的客人。
金文辉用食指夹住烟,俯下身对两人说:“实在不好意思,两位暂时得留在这里一会儿。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我在这里赔个不是,就当我请大家多坐会儿,多吃点。”他把桌上的钞票推回许崇业手边,巴掌一拍,吩咐前来的侍应生:“全场客人的费用我全包了。只一条,这半个多小时里,必须呆在这里。”
沈紫一心只想离开,回嘴道:“有急事非走不可怎么办?”
金文辉见半途冒出个不识趣的毛丫头,准备羞辱一番,只是越打量越觉得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才恍悟:“我说怎么瞧着眼熟,不就是找小楼的丫头嘛!喂,小楼,你没认出来?”
他去推毓启,毓启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别瞎嚷嚷,见个年轻姑娘就跟我有关系了?你也是女人堆里混迹久了,见谁都认识。”他干脆离席,踱步到留声机前。平白吃了瘪的金文辉,哼了一声,转头去搂女伴。
毓启一面挑着曲子,一面端量沈紫和许崇业,嘴里故意吹着哨子,俨然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他越是自在,沈紫就越不自在,红着脸怂恿许崇业赶紧走。许崇业瞧出气氛不对,悄悄给她使了记眼色,她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守着几名壮汉,还戴着面具。瞧他们的身形打扮,让她想到芸姑姑被绑架的那天,顿觉心神不定。她见许崇业做了个压掌的手势,也注意到金文辉那群人嘴上在调侃,眼睛却飘向窗外,更加觉得蹊跷。
她缓缓回座,视线无意识投到留声机的方向,恰好与转过脸来的毓启四目相对。两人互不避让,凝望住对方,心里头各种思量,直到留声机乍然唱响,沈紫立刻移开眼光,落在许崇业身上。
一直暗地观察的许崇业,发现金文辉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又见门口几名壮汉不知去向,猜到肯定要出事。他正疑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女人凄厉的惨叫,还有搏斗的声响。他连忙往外看,只见一辆轿车呼啸而过,几名男子中间夹着个洋人。
最先冲出去的是毓启。
他透过窗认出尖叫的女人,奋不顾身地跑过去,终究还是晚了。女子痛苦的躺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疯狂流淌,转瞬染红了灰色狐狸毛的围脖。毓启一边抱起她,一边轻轻掰开她的手,发现血几乎是喷射出来,便知伤势严重。他手忙脚乱的摁紧伤口,轻声低唤:“玉珍,玉珍。”
这名叫玉珍的女子眨了眨眼,似乎也认出他来,挣扎着扯出一抹笑。只是她惨白的面颊,即便扑过最娇艳的胭脂,也无法挽回正一点点消失的朝气。渐渐地,这份喜悦变得绵软无力,充满了沮丧,连她指向手袋的小动作,也异常吃力。毓启循着她指的方向,腾出一只手把落在旁边的手袋拾起来。包里除了零碎的钞票,还有一支纱制的桃花枝,那是他亲手替她插过的‘发簪’。当初的一面之缘,她居然还铭记于心。刹那间,他的心开始发烫,脑子也在发热,只有怀中的人越来越冷。
咖啡馆其余的客人也纷纷跑出来,见此场景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沈紫见不得血,背过身差点要呕出来。许崇业见她这般难受,劝她还是赶紧走,沈紫不肯,仍旧守在现场,不仅是惊讶毓启和女子的关系,也是为那时没能追回的人感到自责。这时有路过的目击者说受伤女人是和一名洋人男子同坐轿车而来,两人才走到咖啡馆,便被里面冲出来的大汉给盯上。混战中女人被刺了一刀,男的则拖进轿车扬长而去。一时间,围观者又开始怀疑是劫杀还是情杀,只有许崇业叫来一辆车,付了数倍车